孟采薇眉头猝然皱起,当下坐着的女眷们,哪个不是名门毓秀、正室夫人,孙氏一个侍妾,就这样大大咧咧派人进来通传,不光是扫孟采薇的面子,更难免让客人觉得备受轻视。
揣着几分不安,孟采薇侧首望向英国公夫人的表情,出乎意料的是,英国公夫人满面淡然,触及孟采薇的目光,竟还劝道:“听说二公子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妹妹且容她进来吧,别是孩子受了吓。”
孟采薇觉得蹊跷,却也没有反驳。
如今孙氏掌府上大权,想靠门口的丫鬟三言两语便打发了她去,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与其到时候闹起来让自己颜面扫地,还不如此刻做个宽宏的主母。
帘子被丫鬟打起来,孙亦绫娉娉婷婷地牵着裴少冠步入。
裴少冠今年刚满十二岁,圆滚滚的模样像个小皮球。
未等孙亦绫上前行礼,裴少冠便一把挣开了母亲,带着哭腔朝孟采薇跑去。
“阿母……呜呜……”不容孟采薇有所反应,裴少冠一下子就扑到了她的怀里,“阿母!”
孟采薇愣了一下,她几时和小胖墩这么有感情了?
孙亦绫几步走到她面前,蹲身福了个礼,略带几分歉意地道:“公子一直闹着要来找夫人,妾身没法子……只好领他过来了,还请夫人莫怪。”
孟采薇自然不会为这个惩戒谁,一边敷衍地拍了拍小胖墩的后背,一边问道:“少冠怎么了?”
裴少冠仰起小脑袋,肉乎乎的脸上,虽然发着红,却一滴眼泪都没有,“姨娘说爹爹走了,不要冠儿了,冠儿只剩阿母了!”
孟采薇虚搂着他,仍然满心茫然。
但这时,底下有个夫人插嘴道:“二公子与侯夫人感情真是好呢,可见素日里,必是待他视若己出了。”
视若己出,怎么可能?
孟采薇强忍着不挑起眉梢来,且不说她愿不愿意对小胖墩这么好,单论这个“视若己出”的机会,她孟采薇压根也没遇到过啊!
惠安侯还在世的时候,孙亦绫把这个儿子看得别提有多严实了,生怕叫孟采薇一时兴起抱去养,整整半年,都防贼一样,鲜少带儿子在孟采薇跟前露面。
今天她这是哪根筋搭茬了?居然带着儿子来套这个近乎?
孟采薇不明其意,秉持着祸从口出的原则,只是朝那位夫人温柔地望了一眼,并没说什么。
然而,只是这一个眼神,也叫底下的夫人纷纷变了脸色。
孟采薇僵了下,侧首看向英国公夫人。
英国公夫人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见孟采薇转过头,接口道:“妹妹既然待二公子这样好,想来平日里也是精心栽培,寄予厚望的吧?”
这话里的试探意味并不强,但孟采薇眼下草木皆兵,一下子就醍醐灌顶般想明白了。
作为侯府里名义上的女主人,眼下最重要的事情,大抵就是挑选一位惠安侯的继承人。尽管孟采薇自己觉得,既有嫡长子在,花落谁家不言而喻,但显然,孙氏今天闹得这一出,给所有在场之人,造成了一个极大的误解。
尽管长子有着嫡出的身份,但他常年在外、与父亲的关系甚至算不是和睦。与之相反,年幼的次子承欢膝下,不仅受到父亲的关爱,连嫡母也对她寄予“厚望”。
在这个节骨眼上,厚望代表着什么含义,大家自然心领神会。
第3章 恍然大悟
孟采薇慢慢地沉了脸,看向孙亦绫的眼神里,不免带了几分警告。
但孙亦绫始终对她视若无睹,听了英国公夫人的话,忙不迭道:“侯爷与夫人一向爱重二公子,所谓严父慈母,大抵如是……这些天我们夫人忙得厉害,身子又不大好,妾身怕二公子闹着夫人,便没敢带他过来,哪曾想,二公子以为夫人不要他了,哭得昏天黑地,妾身没法子,只好冒昧带他过来了。”
说到这里,孙亦绫才侧了身,敷衍地向孟采薇蹲福道:“妾身失礼,还望夫人莫怪。”
她话说得滴水不漏,在场诸人,无不信以为真。
孟采薇禁不住暗叹孙亦绫行棋高明,她这是在给裴少冠造势啊。
之所以不挑别的日子,而选在今天,可见孙亦绫已经思忖许久。今天来吊唁的人,算得上是京城官户里地位中等的一批人,他们人数最多,也最渴望攀上高枝,一旦从孟采薇这里得了点什么风声回去,无论如何都会动作起来,希图尽早结交新的惠安侯,得到进阶之机。
“不妨事,你也有你的难处。”孟采薇看似妥协地喟然一声,颇有几分慈爱地拂了拂裴少冠的后背。
看着孙亦绫眼中浮出一点几不可察的惊喜,孟采薇犹自冷笑,这女人之前的日子看来是过得太顺风顺水了,被惠安侯宠上了天,却早忘记人间烟火的滋味。孟采薇怎么可能,又凭什么帮她谋得袭爵的机会呢?
孟采薇虚揽着裴少冠,慢悠悠道:“冠儿是个懂事的孩子,莫说我,当年连侯爷也是宠他宠得不行……如今侯爷虽去了,好在少嵇回来了,府内外的事情也重新能有人来做主了。我和冠儿一起,便可安心享这份清闲了。”
清闲?!
这两个字犹如平地惊雷,炸得孙亦绫半晌回不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