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烟见她先直视过来,神情端肃郑重,就知她有些想法;旋即见她凝目,很快又是一副了然神情,知道自己苦思多日的打算她只略一思索就都明白了,不由也佩服她的智慧。岚烟自己的部下早就知道这个计划,纩煜的部众听她发了话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想法,当下他环视左右,见众人都看着他,并无一人发言,便点点头,一反刚才的谦和形象,神情凛冽肃然道:“好,既然大家都没有其它的建议,那么就按此计划执行。”
他开始发布命令,声音清晰温润低沉,语气却半分不容抗拒,每项命令发出,领命的将领必须完整复述一遍,命令已毕又再环视左右:“这是我们两个部队第一次合作,本次战役又是帝国对凤朝战役最为重要的一部分,各位要相互配合,精诚合作,为轩辕——”
众将同时立正,沉声低呼:“为轩辕!”
纩煜见他这般干脆利索、气度轩然,于部队调派与任务分派上也只考虑最好配合,全然没有亲疏之分,便也有些敬佩;再者她虽然事前就听说这一幕是轩辕军队在行动前的例行公事,到亲身经历的时候,依然觉得气氛立时一改,让听的人都觉得精神一振,热血沸腾,爱国之心油然而生……她不禁庆幸自己做了这样的选择,也渴望有一日自己再次如这般沙场点兵,带着将士们,带着昂扬斗志奔赴战场,哪怕是与蒙泽一战! 不过眼下似乎还不到斗志昂扬的时候,因为接下来十来天的攻城战斗都是佯攻。由于有了纩煜的加入,尤其是她的部下有三万四千人都是步兵,岚烟已经有了足够的人手完成对碧梧城的包围。包围完成之后就是造势。
连着造了十几天势,造了那么多攻城器械,就在东面的主城门与另外两个辅城门外摆开了阵势。岚烟与纩煜带着各自的参谋人员整日里围绕着碧梧城东门转悠,指指点点,让城内文臣武将连小兵都警惕非常,抓紧一切时间努劣强防卫,准备各种守城器械,连百姓家里的油都搜刮来预备在对方登城之时往下浇。
值此艰难时刻,城内却不能众志成城。
早在十几天前,就有武将提议将碧梧城内军队分出大部分去守卫西阊,同时打通蕴华,这样将国家所有军怜中与一城,却又不寻找战机实在不是个办法,轩辕骑兵虽然厉害,步兵也有步兵的优势,不能因为两次小规模的偷袭不成功就放弃努力;况且这么等下去并不是办法,且不说轩辕有那么厉害的武器,要是等她们将周围收拾妥当,调了重兵来,这城再大,没有后勤,这样坐吃山空早晚也是守不住的。
问题是武将有武将的想法,文臣有文臣的计较,清楠丢了,成山死了,自当剑只碧梧一路十几个州县没一个守住了,碧梧城外一战又输了,这一次次的失利在她们看来就是武将无能;什么擅守、擅攻、或者攻守皆稳,不过都是浪得虚名,如果说清楠之战还有内奸之因,那么成山败在邺茄就太说不过去了,更别提碧梧城外之战,十五万大军以逸待劳,却死伤惨重地让人家几万人马给打回来了。
既然武将不成,还是听文臣的吧,毕竟文臣掌管着朝堂,她们认为或许应该毕其功于一役,如果轩辕要想完成占领就不可能放着碧梧城不管,那么她们必须攻城,而碧梧城墙高城大储备甚多,守城又是依靠步兵,轩辕的优势或许就成了她们的劣势呢。
文臣武将相持不下,结果就是武将不可能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因为离开文臣手中的后勤供应,武将们简直寸步难行;而起决定作用的皇帝,又是个贯能空谈真遇到点儿事就没主意的主,坐在堂皇华贵的凤座上听着文臣武将们挣来扯去,一时觉得人人说的都有理,可又没人能给她个万无一失的保证;而没有保证的事,凤飞霄此时真的不愿意干,如果某个行动再次失败可怎么办?那她的安全保障不是又少了么?
扯皮的结果就是城外又来了个纩煜,还带了几万临丹的兵,而那些步兵,是擅于攻城的。
这下碧梧城被团团围住,所有的选择都不存在了,就剩下守城一道。
接下来,城外大张旗鼓地造器械,那个领兵的男人与那个投敌叛国的纩煜天天绕着东边三个城门转悠,让城里自皇帝到小兵都高度紧张,百姓都胆战心惊,既担心轩辕攻城,又恨不得轩辕赶紧攻城,好坏输赢都赶紧来个了结吧,总比这般悬着心要好。
轩辕军队就在城里人这种万分矛盾的心情中开始了攻城战。
攻城战第一天简直形同儿戏,轩辕的骑兵们冲啊冲的,突然放慢了速度向城墙方向射上一箭,之后几个人比划半天,往前走上一段再次放箭,完了又是比划;待她们比划完了纩煜的兵又从头比划一遍。
城内众人早在骑兵开始奔跑的时候就绷紧了神经准备放箭、准备搏杀,被她们突然的举动弄的完全不明所以,不知道是放松好还是张弓搭箭等着射击好。
武将们明白这是轩辕人在测试箭矢攻击范围呢,凤朝的弓箭射程没轩辕的远,这一点是实在是吃了大亏,只能命令士兵,若轩辕人放箭见就躲在箭垛之后减少伤亡。但第一天,轩辕始终没有进行真正的攻击。
第二日,轩辕开始演练纩煜在清楠的攻城战,只不过将箭矢消耗战进行的时间拉得很长。这里的进攻不缓不急,负责指挥守城的碧梧城统御就想起洛之煦曾经的清楠之战,忙使人去将此间消息告诉洛之煦,又让人细细询问当日清楠之战的情景。
因着轩辕的进攻,凤飞霄也自忧心恐惧,就派了掌宫女官并几个极得信任的女官前来查看详情。
那些女官并不懂战事,听得那统御派人去向洛之煦详述此间情形又要详细了解当日清楠战事,便问那统御所为何事;那统御是正统武比出身,极厌那掌宫女官国难当头时刻还由着性子使皇帝纳美人,一味的逢迎谄媚,全不管设计家国,又知道洛之煦失了清楠已经失去君心,若不是她浴血奋战差点丧命,又正是危难时刻怕寒了将士们的心,怕皇帝早就要罢官卸职得发作了,当下假作没听见,只大声嚷嚷着吩咐手下,对那女官不理。
那掌宫女官也不是个好相与的,转脸就去凤飞霄面前仔仔细细将将事体添油加醋地述说一番,因她几次三番说到那统御要前去洛府的幕僚好生描述城外攻击的情况,又请洛之煦详说清楚当日清楠的战事,凤飞霄虽不通兵事,倒底也读了不少兵书,陡然就忆起洛之煦战败清楠,照当日那些活下来的士兵所说,丢城,却是因为内奸之故。
第 228 章
若依着凤飞霄的意思,应该立刻把那碧梧城统御连其手下将令从副统御到督尉统统下狱大刑伺候,好审出内奸清除内患;无奈众多武将连几个总领朝堂的文臣都跪倒死谏,保那统御乃是忠君爱国之将,连还不能下床的洛之煦都上折子,说那是纩煜的离间计;争吵了一天,凤飞霄便又有些犹豫,纩煜曾经做过她四年伴读,她自是知道纩煜多智,况且那日城外之战,若这碧梧统御真是内奸,只消临阵倒戈,自己焉有命在?
她尚在犹豫,又有消息传来,说是城外四面都架起了大鼓,就在箭矢射程之外敲打着,这下凤飞霄不犹豫了,无论如何她自己的安全要紧,还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就命将碧梧城自督统以下武将家眷都集中到下洼去看管起来,又将那统御才十三岁的嫡子纳入宫中,说是等满了十六再赐封号,再命皇城侍卫将几个副统御家都严密监视着。 这一番皇命才说出口,大殿里瞬时又跪倒一片,皆是反对之声,就连凤飞霄从前的老师都让人搀扶了来,涕泪交流地说皇上此举,莫不是要寒了众将士的心么?
但凤飞霄不打算让步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朕就是让你们死你们都该引颈就戮,如今不过是为防不测的不得已之举,你们还要百般罗唣,眼里还有朕吗?当真是奴大欺主!
她终于不再扮演宽容大度的君主,愤然拍案让人送那老太傅回家颐养天年,又说此事不必再议,就照旨意办;说完了拂袖而去,留下朝堂之上众人大眼对小眼的发傻,好些人还眼泪未干呢。
可怜这些人满脑子忠君爱国,竟没什么人想起要反抗这么个乱命。
碧梧城统御正在正东门城楼上指挥守城之战,待听到这道皇命简直如遭雷击,且别说她自己的幼子家人,单说手下将士当日舍生忘死护了皇帝回来,如今竟被疑为奸细遭此对待,她还怎么教她们奋勇忠君?
不多时候,那些副统御督统们也都知道了,纷纷来见,这统御定了定神,劝压着:“本将与诸位都问心无愧,自当不怕嫌疑,眼下大敌当前,还望诸位一切以大局为重,待咱们击退了敌寇,陛下自要还咱们一个清白。”
手下一个副统御实在气不忿儿,叫道:“大人说咱们问心无愧,末将赞同;问题是诬陷咱们的人是不是就问心有愧了?才不会呢!就说当日,若不是将士们不惧生死,能不能退回城来都难说,真有奸细,哪时候不反戈一击?这么明摆着的事咱们还要被诬陷,明儿就是守下城来人家还可以说咱们当日没尽力救右路,也是一罪!”
统御呵斥:“休得胡言!我等只须尽力,待击退敌军,本将舍了身家性命,也要去御前为诸位搏回清白!”
又一督统单膝跪倒:“大人,末将们身为武人,自当为国效命,然末将们效命的朝廷,竟将我等家人视为罪人囚禁……”
统御叹着气摆手:“而今宰相大人已经命下洼看守好生善待诸位家人,为家人计,咱们也没得选择!”
又一督统默默跪倒,摘了簪缨盔帽托着:“朝廷既疑我等,便需避忌,请大人允末将解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