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暖暖的手握住我的手,慢慢把我从水中拉出,温柔的抱在怀里,一点一滴地驱散寒冷。被如此细心的呵护,像是回到多年前的大清,和小姨的怀抱、表哥的怀抱一样温暖的怀抱,让人怀念的气息。被这样搂着,那些久远到连梦里都不再出现的记忆又渐渐清晰起来……
“小姨,宫女们说太子的额娘以前好幸福,我和人约好了,等我长大,也做皇后。”
“她幸不幸福,我不知道,但我知道,这一生有种幸福皇后永远都得不到。”
“是什么?”
“有那么一个人,每天晚上,你闭上眼前看到的是他;每天早上,你睁开眼看到的还是他。无论春夏秋冬,每夜都有他搂着你、陪伴你。夏天,你能闻到他的汗味;冬天,你能感受他的温暖。”
“这有什么幸福的?等我当了皇后,想睡哪里就睡哪里,而且我才不想闻别人的汗味,太臭了。”
小姨沉默了……
我睁开眼,往事如烟散去,唯一看见的是张既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三年多的岁月,把这张脸上过于柔和的线条变得硬朗,显出男性的俊美。额前凌乱的发半掩住属于奴隶的屈辱印记,不但不损其美,反而增添一份张狂、妖异的魅力。
他似乎累极,每一下呼吸都那么沉重,陷入沉沉睡梦,可他的手依旧紧紧搂着我,没有片刻放松。
是阿星,我早该想到,自那个繁华的小镇开始,为什么会忘记?难道因为他把长发染成了黑色,或许更因为他这些年的变化。我苦笑,忽然感到后颈一阵疼痛,于是苦笑加深。他在水底可真不留情面,我不过想多吸点空气,有必要把我打晕吗?
伸手想揉揉后颈,结果胳臂僵在了半空,白玉般的小臂上空荡荡的,连张纸都没盖,自醒后萦绕不去的古怪感终于渐渐清晰。我低头,入目的是两具光溜溜的身体,苦笑僵在唇边,改为抽搐。
大约是被我过多的小动作吵醒,阿星的凤目慢慢睁开,一瞬的迷离后,恢复冷漠清澈。见我正尴尬的望着他,脸绷得更紧,淡然道:“你发烧,衣服湿了。”说着,捡起一边散落的衣物,背转身开始穿戴。
他捡衣时,我已恢复平静,感受到他身体离开后的寒冷,我蜷缩成一团,看着他穿衣。比起我些微的尴尬,他的反应更有趣——无暇玉容虽冷漠无波,但更衬出那双绯红的耳朵,竭力平静的表象下,是半天也没穿好的衣服。
他不会是还没见过女人的身体吧?我又想笑了,怎么可能?如果猜测不错,他应该是秦国的五皇子秦夙,这些年就算再如何受兄弟排挤,也不可能没有过女人。
王族的男人哪个不是三妻四妾、大小老婆无数,夜夜搂着不同的女人开枝散叶。即使是他们的正妻,每月能得到的夜晚也寥寥无几,所以到如今,我依旧不明白小姨那段话的意思。
“怎么还不穿衣,想再发烧吗?”阿星冷冰冰的声音刚刚响起,我便被从天而降的衣服埋没。
衣裙早已干透,也不知我昏迷了多久?那一通大水到底冲出多远,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我慢吞吞的穿衣,感觉手脚还有些使不上力,边整理稍微混乱的思绪边打量身处的环境——倒塌的佛像、供桌的残骸、密布的蛛网,发现自己此时正在一间废弃的破庙里。
灿烂的阳光从残破的庙门和窗户照入,给有些阴森的小庙增添了一缕生气。
我张嘴,本想说这次多谢他救了我,但当目光与那双还残留着一丝羞涩的眼对上时,嘴里的话就变了味:“阿星,小镇那夜你装神弄鬼,骗我把心里话都说给你听,我太吃亏了。你说,怎么补偿?”我说着就往他身边靠,阿星此时的表情真的很有趣,起码我在秋狐狸脸上从没见过,莫非因为狐狸皮太厚的关系?
他扭头避开我的目光,冷淡的道:“是你自己要说给我听的。”
“没错,上回我喝醉了,可这回呢?”我哀怨的望着他:“我的名节呀,都被看光了。”
经我一说,他更不自然,低声道:“你衣服湿了,又发烧……”
“你要推卸责任?”
“你不问,为什么那夜你的护卫会毫无所觉吗?”
他试图转移话题,可惜对想看他更害羞的我没用:“这有什么好问,无非是欺上不满下罢了。你把他们弄晕,他们醒后发现什么也没发生,自然不会说出去。咱们还是继续谈我的名节问题吧?”
他忽然不再逃避,转回头凝视着我一字一句的道:“还记得我当初走时的话吗?那一直都算数的。”
什么话?我呆楞,努力回想,可惜记忆模糊不清。
见我一幅迷惑的样子,他嘴角勾起又抿紧,如深秋的风,把悲凉、自嘲像落叶般快速吹净。
望着此时的他,似乎那风连我的迷蒙也一并吹散,多年前的话又鲜活的出现于脑中,连一丝褪色也无:和我走吧……我看到了你这里和我一样的寂寞。
唇边的弧度消失,我没了继续逗他的心情,转而专注的凝望眼前人,认真的道:“当初你该做的、能为我做的,已经都做了。如果还想报答活命之恩,这回也办到了,你已经不欠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