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高兴,道:“这是哥哥和嫂嫂的长子,定要取个好名字才行。”我思量片刻,道:“就叫‘致宁’吧。诸葛孔明先生教导子孙‘宁静以致远,澹泊以明志’,才是长远之道呵。”
哥哥若有所思,道:“宁静以致远。娘娘所言颇有深意。”
我颔首道:“这是我对孩子的期望,也是对哥哥和爹爹所言。如今慕容一族销声匿迹,我甄家却是备沐皇恩,声势日益显赫。望戒骄戒躁,谨言慎行。”我见左右皆是亲信之人,方轻声而郑重道:“慕容一族是我们的前车之鉴啊,戒之慎之。”
哥哥神色肃穆,望了嫂嫂一眼,道:“是,臣谨记。”
我稍微释然。侧首见浣碧盈盈望着我怀中的孩子,心中一动,向她道:“你也抱一抱吧。”
浣碧几乎不可置信,惊疑道:“奴婢可以抱么?”
我点头道:“是。”她小心翼翼接过孩子,牢牢搂在怀中像是抱着一件稀世珍宝。
哥哥是明白其中缘故的,我向嫂嫂道:“浣碧是我自幼的贴身侍女,我一向待她和待自己亲妹妹一般,正想有件事要叮嘱哥哥呢。”
哥哥忙起身道:“娘娘请说。”
我笑容欢欣,拉了浣碧的手道:“浣碧已到嫁龄,请哥哥在朝中择一位品行端方、仪容颇正之人,我要收浣碧为义妹,风风光光把她嫁出去。”
哥哥脸上颇有喜色,深深看了浣碧一眼,道:“臣必当尽力。”
浣碧含羞,却侧身趁人不注意时擦去眼中泪水,我心中亦是唏嘘。此时甄家得势的时候,我便全力为她寻一个好归宿吧。于是微笑道:“也请为流朱留心。”
哥哥道:“臣此来还有一件喜事要告诉娘娘。”
我“哦”了一声,好奇道:“是什么?”
嫂嫂却先说了:“公公为二妹玉姚定下了婚事,准备明年重阳成婚。”
我十分高兴,道:“是哪一家的公子?”
哥哥也是笑:“是臣的同僚羽林军副都统蒋路的弟弟蒋溪,也就是将要入宫的祺贵人之兄。”
我微笑点头道:“既是哥哥同僚,自然是知根知底的。这是好事。”我略微沉吟,道:“为我浣碧妹妹寻的夫婿可不能比我这位未来妹婿差太多啊。”
浣碧再听不下去,忙把致宁交到乳母怀中,一转身跑了。
我留兄嫂吃过了点心,留心他们神色果然是琴瑟和谐,相敬如宾,方开口道:“那位叫佳仪的女子怎么处置了?”
哥哥从容道:“已为她赎了身,置了一所房子。若将来要嫁人,再有我们出钱为她聘一副好嫁妆。”
我用茶盏的盖子慢慢撇去了浮沫,轻啜一口,半开玩笑道:“哥哥总没打算把佳仪姑娘聘来做妾室吧。”
哥哥深情望了嫂嫂一眼,神色坚定而柔和,显然是一个丈夫对妻子深切的关怀,“茜桃对臣情深意重,又为臣付出良多,臣此生绝不愿辜负她。”
嫂嫂双颊泛起红晕,纯粹是一个沉醉在幸福里的小妇人,道:“我也曾想佳仪姑娘仗义相助,虽在污浊之地,却是难得的义妓,若夫君有意,不如纳为妾室。但是夫君执意不肯。”说着含情看向哥哥。
我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若真如嫂嫂的侍女所说,佳仪有几分像陵容,那么哥哥此举,应当也是对陵容无意了。
我为兄嫂情分所感动,患难夫妻自然是情深意更深的。那么我与玄凌,也算是共同经历过患难的吧。只是,我们却不是夫妻了。
我摒开自己的遐想,笑着对兄嫂道:“当日为哥哥选嫂嫂,纯粹是我仰慕嫂嫂在闺中的名声,哥哥却是没有见过嫂嫂的,因而我总是担心因为这个缘故而使兄嫂之间不谐,更怕上次的事会弄假成真。今日才是真正放心了。”我的话是对他们说,更像是安慰自己的心,“可见夫妇之间若有心,便是婚前无所熟识的也可彼此和谐。”
哥哥朗声而笑:“好险!好险!当日娘娘可不知臣是多害怕娶回一个河东狮(1)来。”
嫂嫂亦笑:“好险!好险!当日我也怕嫁与一个卤莽武夫啊。“
我失笑:”如今可是如愿了吗?其实河东狮配卤莽武夫也是不错的啊。”
我与兄嫂絮絮说了许多,又问了爹娘的起居安好,待得向晚时分,才依依不舍地送至仪门外告别。
罡风四起,飞雪如鹅毛飘落。下雪的日子天黑得早,满天皆是昏暗的黄与灰交错,低垂铅云。哥哥正要扶了嫂嫂进轿,见她被风吹乱了头发,顺手为她拂好,方才自己坐进后面轿子。
我见哥哥如此细心体贴,心中亦是温暖。如此恩爱夫妇应当是能白首偕老的。
待见他们走得远了,正要回身进去,却见一人独自撑伞远远立在我宫门之外,银装素裹之中,更显身影孤清。
我留神细看,仿佛是陵容。我适才心思全在兄嫂身上,也不知她是何时来的,刚才那一幕落入她眼中,自然是要伤心的吧。正待要人去请,她却自己过来了,果然是陵容。她着一身香色八团喜相逢锦镶银鼠皮披风,衣饰华贵,珠翠满头,端正是一位后宫宠妃的姿容,只是面色雪白,与其妆饰不太相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