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迫切的想在她身上找到破绽,与此同时,却又迫切的想要找到她对朝廷忠诚无二的证据,这两种互相拉扯的愿望几乎同样的迫切。而这旋涡上下让我挣扎不开的两种力量,却在回首的瞬间因为看到她和明瑞互相击掌的情景而彻底的破碎,沦陷为一种纯粹的嫉妒。
我嫉妒。
我竟然嫉妒。
仅仅因为看到她对着明瑞露出明朗的笑容而嫉妒。
我的手几乎捏进了身旁的树干里。
树枝上的积雪被我摇动,冰凉的雪花飞散开来,星星点点的落在我的额头上。很凉。
忽然间觉得西夏对于自己,就象是迷路的猎人在深夜的丛林里看到的一团火光,既想不顾一切的接近,却又怀着深刻的疑虑。
我陷入了这困绕里不可自拔。
我开始做各种各样的假设,如果她跟冥宗没有关系,又会怎样?如果她不是舞秀的妹妹,又会怎样?如果她不是明韶未婚的妻子,又会怎样?如果……
原本是斋戒的清净夜晚,却因为我的心绪不宁而变的异常烦躁。这里供奉着母亲画像,最是清净不过的地方,除了父皇,甚至韩雪和舞秀都不曾进来过。我在一梦轩里来回踱步,夜越深,我的心情反而越来越烦躁。
太傅那双洞悉人心的眼睛里明显的写着不赞同。但是因为被他看穿了心中所想,我反而下定了决心。
“我要见西夏。”我不容质疑的下命令。
老狐狸摇头叹息的劝阻我:“她虽然是朝中官员,但是毕竟是六王爷订下的人。六王爷辅政多年,在朝中的影响……,殿下,三思啊。”
“我必须见西夏。”我掠过了他的身边,他的叹息从我身后飘进了我的耳中,竟然异常的刺耳。
马车以最快的速度驶往刑部衙门。
透过帘子看到刑部衙门口那团模糊的亮光,我的心忽然就变得平静了。
原来我想做的,只是看看她。
始终只有我独处的空间,因为突然间多了西夏而呈现出不同的面貌。连空气中都似乎多出了一种奇妙的令人安心的东西。也许是因为她有一副好身手——情不自禁的就想:如果能把她一直的留在自己的身边,又会怎样?
她看上去疲惫、还有点无措。吃东西的样子也十分的紧张,然后她睁大了那双问我有什么任务给她。我的心却因为她这样的一个问题而泛起针扎般的疼痛,难道在她的心目中,我仅仅是一个给她下命令的人吗?
我想也没想的让她去杀掉冥霞。我猜到她会拒绝,却没有猜到她会用这么直截了当的方式来拒绝,从没有人用这样的态度对我说过话。
我应该愤怒。可我只是感到疲惫,而且,她的拒绝竟然让我有些莫名的感动。人们一般会用赤子之心来形容这样的人吧,她对于律法这种东西所表露出的忠诚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律法——那是用来约束老百姓的东西,我和我身边的人,我们只相信一样东西,那就是——权力。
她清澈的目光里有丝丝悲哀和……伤痛,是因为我打击到了她的理想吧。可是我该怎样解释给她听呢,怎样告诉她律法并不是她理想中所要坚守的那种东西?还是她早已知道,只不过倔强的不肯承认?
她在我的面前,头一次流露出了一丝脆弱。
关于大楚国使臣来中京时,禁宫的防卫问题,内廷侍卫统领沈沛提出了临时组建一队防卫精兵,专门来保护皇室成员的安全。这个提议我立刻就答应了,西夏是我推荐的人选,看到沈沛不服气的表情,我建议他去找西夏比试一下再决定要不要这个人。
我能预料到的结果是,西夏必定会被沈沛选中。
我没有预料到的结果是,她又受伤了。
手术中我是应该回避的,可是我没有。看太医的神色也是想让我回避,但是他斟酌再三,终于什么也没有表态。
并不是不放心太医的医术,只是很难想象让她一个人躺在那里接受这一切。于是,顺理成章的看到了她左肩那个触目惊心的伤疤——心竟然瞬间抽痛了。
“习武之人意志较常人坚定,老夫已经下了双倍的麻药了,”太医看到我的脸色,战战兢兢的回话:“左肩的旧伤十分严重,尚未完全恢复的情况下又舔了新伤……”
即使是上了麻药,她的两道眉毛仍然紧紧的拧在一起。我的手情不自禁的抚上她的脸颊,清晰的感觉到从她身上传来的隐忍的战栗,昏睡中的西夏,脆弱的象个孩子,让我很想把她紧紧的揉进自己的怀里,再也不放手。
感觉到了我的触摸,她似乎微微的放松下来,喃喃的说:“明韶……疼……”
这个名字就这样在我猝不及防的时候,象一把刀一样深深的扎进了我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