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王仲垠回来之后好似真的悔过自新了,不但尽快定下了婚期,还给女儿陪送了一大笔嫁妆,这其中还包括一个小院子。按照韩炎打探回来的消息,戴宾和王采蘩的婚礼就在今日,所以柳翀一大早就带着韩炎等人驾车直奔昌河县而来。
婚礼就在王仲垠送的小院里进行,柳翀的到来让戴宾喜出望外。戴宾的案子乡邻亲友很多都听说了,知道是大长公主府的大公子救了他,此时大公子竟亲自登门道贺,顿时在宾客中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待得柳翀送上贺礼——昌河县三十亩田产的地契——戴宾已经激动地快站不住了。众人皆感叹戴宾交了好运,苦尽甘来,纷纷道贺。
戴宾将柳翀让至上座,这一桌除了柳翀之外还有戴宾的师父刘希全及其子刘云亭。柳翀记得听王采蘩讲过戴宾走投无路之时是位年画师傅收留了他,想来便是这位了。闲聊之中,刘希全发现柳翀对年画制作有些兴趣,便邀请他翌日去自家作坊参观,柳翀欣然应允。
当晚,柳翀便宿在了昌河县,昌河县令慈良功日前已收到州衙回文,知道戴宾的案子判错了,心中正忐忑不安唯恐上官追责呢,听说大公子来了,岂敢不尽心接待,因此这一晚柳翀等宿在县衙后堂,倒也睡了个安稳觉。
次日,柳翀果然在戴宾陪同下来到位于城南的刘家作坊。这作坊比柳翀想象的要大,但因为此时不近年节,是淡季,所以工人不多,只有几位工匠正在刻版。雕版多以木质坚硬的枣木、梨木制成,刻好以后在一块板上的不同部位刷上不同的色料,再印出彩色画纸。
柳翀一见之下大失所望,这种印刷法后世被称为“单版复色印刷法”,它有个很大的缺陷,那便是多种色料容易混杂渗透,而且色块界限分明,画面非常呆板。
柳翀的失望之色落在刘希全眼里,刘希全面上便有些挂不住了,只当这公子哥儿瞧不上自己的手艺:“大公子,小老儿这作坊是望州最大的年画作坊,传了四代了,这彩色印刷的技法便是我祖父首创,现在虽也被其他作坊学了去,但论起手艺来我家依然是最好的。”
柳翀皱了皱眉道:“刘师傅,你有没有想过换一种着色方法?”
“公子此言何意?”刘希全疑惑道。
“分板着色、分次印刷。”见刘希全还是不明白,柳翀拖过一张神荼雕版来解释道:“就比如说这个神荼,假如他这个衣服这儿、这儿、这儿都是红色的,腰带、兵器是金色的,眼睛、头发是黑色的,那你完全可以以颜色分类,雕几块完全一样的板,然后每块板在相应部位分别刷上单独的一种色彩,再将一张纸在这些不同的雕版上分次印刷,这样做出来的年画色彩之间互不渗透,整体也更协调。”
刘希全盯着雕版想了半天,恍然大悟:“公子高见哪!不知这种印法公子从何处得来?可有名称?”
“杂书上看的,好像叫‘套版印刷’。”柳翀微笑道,“刘师傅,你好好研究研究这种印法,若是试制成功了,我给你一笔大买卖!”
刘希全忙不迭地答应着。
离开刘家作坊,柳翀没着急回望州城,难得出来一趟,便想着游游山玩玩水,反正走之前也跟祖母打好招呼了,在外面待几日再回去。刘希全得了柳翀指点,兴奋之余便放了戴宾的假,让他好好尽尽地主之谊,给大公子做好向导。
昌河县只有一座山,名字叫半座山。这话听起来很绕,但一解释就明白,这座山本名叫老苍屺,因为这座山一大半在相邻的合川县境内,只有一小半在昌河县内,所以昌河县人便管自己县内这小半座老苍屺叫半座山了。
半座山虽只有半座,景色还是不错的,繁花似锦,绿荫如海,翠色盈盈,风光如画。加之今日阳光明媚和蔼,天空澄澈透明,缕缕金光,洒向大地,将绿肥红瘦的山川点缀的恰到好处。
柳翀一路走一路赏景,但走到半山腰戴宾就叫停了:“大公子,不用再往上走了,咱们已经走到县界了。”
“县界怎么了?又不是边界。难道合川县还不让人去了不成?”柳翀很是不解。
戴宾摆摆手:“不是那个意思,大公子您没发现越往上走景色越差了吗?”
柳翀一愣,还真是那么回事。这半座山山脚处郁郁葱葱,但走到山腰树便少了许多,柳翀原本以为只是这一段路是这样,可此时站在山腰手搭凉棚向山顶望去,却发现山顶树木更加稀少,连草都少见。
“这老苍屺只有昌河境内这半边有树,合川境内那半边则是荒山,不说寸草不生吧,也基本上没什么活物。”戴宾解释道。
“这是为何?”
戴宾没答话,而是低头四处寻摸了起来,不多时拿了一块黑色石头过来:“就是因为这个,我们管它叫石炭,能当柴火烧。这老苍屺在合川境内那部分,一层薄土下面全是这种石头,满山都是石头,哪还能长东西啊,所以老苍屺脚下没人住。半座山这边就少,但偶尔也能寻到几块。”
戴宾还没说完,柳翀的心脏已经“砰砰砰”跳了起来:我去!煤炭!而且还是近水平煤层!
柳翀想了想又对应了一下地理位置,确实,自己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便是在这个地方有一个大煤矿。他按捺下激动地心情问道:“既知此物能燃,为何不采?”
“因为老苍屺脚下没人住啊!”戴宾给了柳翀一个“这还用说吗”的眼神,“哪座山上没柴火啊!谁大老远的跑过去就为了刨块儿石头烧啊?”
好吧,大哥你说的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