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看向郭孝恪,李善道品咂着贾润甫的上言,说道:“长史,贾参军的进言里说,‘然无典掌,又无文券’,因此民取之过多,委弃於地。以此论之,岂不该是在兴洛、黎阳诸仓,设置典掌,使民凭文券取粮,乃才是解决贾参军提出此弊的最好办法么?为何却竟不准诸仓放粮?”
贾润甫指出的这个弊端,确实存在。
百姓们饿坏了,见到粮食,那自然是能装多少就装多少,哪里还顾及自己的体力能不能支?
兴洛仓放粮时,自粮仓而到洛水岸边,十几里地,尽是饥民丢弃或者洒落的粮食,望之如似白沙,这样的场景,李善道在兴洛时是亲眼见过的。打下黎阳仓后,类似的情景亦有出现。
对此,李善道也觉心疼。
可是话说回来,要想解决这个弊端,又也的确是李善道这会儿所说,最好的办法,不应该是设置典掌,给文券与饥民,使饥民按照文券上的数额,来做取粮么?
却怎么反而一刀切,干脆不准百姓取粮了么?这岂不是“过犹不及”?
郭孝恪说道:“将军,得了黎阳仓后,你我为何没有设置典掌,使民凭券取粮?两个原因,第一,蜂拥而来的饥民太多了,如果几千、几万,也许尚能使他们依券取粮,可一下子就涌来了数万、十几万、数十万的饥民,无不争先恐后,攘臂如云,又怎还能使他们依券取粮?第二,就算能够让饥民依序、依券取粮,数十万众,咱们也没有足够的仓吏管理啊。因此,黎阳仓得后,你我仿兴洛之例,乃开粮仓,任饥民自取。……将军,现在的情况也还是一样!”
“长史是说,现下仓城外饥民仍多,如果凭券取粮,恐其不能按序,而且你我也没有足够的人手对此进行管理。”
郭孝恪点头说道:“正是如此。”又道,“将军,咱黎阳仓的情况是这样,料兴洛仓的情况也是如此。——兴洛仓那厢,魏公帐下而今虽兵马充实,可用之吏众多,可魏公现正集中全力,攻打洛阳,必是暂无精力,去顾兴洛仓。是以,以俺度料,魏公乃有此令下。”
李善道手指轻轻扣着案几,忖思了会儿,做出了决定,说道:“咱黎阳的情况,和兴洛还是有不同的。长史说的没错,魏公现全力攻打洛阳,暂或无瑕管理兴洛仓,但你我不同,长史,咱们黎阳这边,当下并无战事。你我有充足的精力,管理黎阳仓,以及仓城外的饥民。”
“将军的意思是?”
李善道说道:“我今天就给徐大郎、魏公上书,请求允许咱黎阳仓,照旧开仓赈民。”
“将军已有章程?”
从武阳郡回来黎阳的路上,李善道其实就在琢磨黎阳仓城外的饥民问题了。
黎阳只是个县,黎阳仓更只是个仓城,饥民如果不多,可以就地安置,饥民一旦太多,——现下黎阳仓城外的饥民共有多少,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然只从打下黎阳仓后,北取武阳郡前,旬日间只投军的便有一二十万众可以看出,於今在仓城外的饥民,男男女女,老老弱弱,少说得有数十万!数十万饥民,一个仓城、一个县,怎么安置?就完全没法安置了。
而这么多的饥民,若是不给以及时的安置,就有两个可能性的结果。
一个是,贾润甫说的,粮食总有吃完的一天,粮尽之日,这些饥民就四散而去了。
一个是,数十万饥民,拥挤在一个仓城外、一个县内,不仅会与本县土着产生摩擦,且其饥民内部,也会发起冲突。数十万饥民,可不都是良善百姓,内中少不了有恃强凌弱、结帮成伙者。短则还好,时日一长,难免就会出现乱子。——若这数十万饥民中,再有野心之徒,窥羡粮仓,在饥民中勾连串结,甚至就非“出乱子”的问题,而将会是“作乱”的大麻烦了!
所以,断然是不能任由数十万饥民,聚於仓城外这种现象,长期的存续下去。
……
但具体怎么解决呢?
之前,李善道其实已做过这方面的考虑,他想来想去,只有“迁移”两字。
——兴洛仓的饥民更多,兴洛仓的饥民问题,李密是怎么解决的?李密是通过两个办法解决的。一个是兴建兴洛仓城,一个是攻打洛阳。这两件事,都需要大量的丁壮、民力。兴洛仓城外聚集的那上百万饥民,就被李密用这两件事,将他们中间的丁壮大都给组织了起来,给他们找了事干。可李密的此两法,李善道用不上。他既不能在黎阳仓大举建城,他如敢这么做,李密再宽容,也立马就得猜疑他,召他回兴洛,同时,亦没有洛阳这样的重镇让他去打。
那黎阳仓外的饥民怎么解决?
唯一的解决之法,还真就是李善道想出的,把饥民迁移到别的地方去,使他们不聚在一处。
然而,这个办法,限於此前手上没有“地盘”,李善道只能想,不能做。
现在不同了,他已经打下了武阳郡,有了一整个郡的地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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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在回来的路上,他就在想,是不是就可以把解决饥民聚集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把这数十万饥民,不说全部,至少部分,迁移到武阳郡去。
李善道说道:“长史,我意两措。”
“何两措也?敢请将军示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