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时念很久没睡得这么好过,虽然身下是地板,头枕着少年棱角分明的肩膀,就算再滑到他腿上,也实在谈不上软,但只要紧密挨着,就抵过一切。
比起沈延非离开家之后她持续的焦虑失眠,得知他出事后她整夜整夜失神和哭,那种时刻都在崩溃底线上的折磨,这个晚上,她终于找到自己最安全的巢。
她想,她肯定撑不到天亮,睡过去以后,应该就不会再醒了。
她几个小时的美梦已经是恩赐,怎么可能一直做下去,她一样粉身碎骨,说不定能去见沈延非真正的灵魂。
睁眼前,姜时念分不清是梦是幻,隐约看到分别前的他站在雾气里,身上很多血迹擦不干,眼尾流下泪,很轻地碰她,如珍似宝地俯过来吻,眼睛深得她心颤,他抱住她在耳边哄着问:“穗穗,你是不是过得不好,怎么会来。”
她听到他的语气,强装出来的满足和冷静忽然就塌了,狼狈大哭着去搂他,刚要摸到,她就身体失重,恍惚清醒过来,眼前情景根本不是想象中的什么死亡终点,还在学校社团活动室里,清早阳光透过玻璃窗,在地板上洒了大片淡金,细细尘埃在明灿光束里温柔悬浮,她脸颊压着的肌理舒展劲瘦,忍不住上手摸了一把。
还是少年伸开的长腿?!
姜时念懵了,目光涣散地坐起来,愣愣捏了捏自己脸,下了大力气捏到疼。
她呆了几秒,被刺到似的突然惊跳一下,慌乱转过身,眼睛深处迸出不能相信的灼热亮光,她身体不受控制,撑着地板直接蹭到浸在阳光里的少年身上,下意识横跨上他紧窄的腰,双手捧住他面颊,烈烈盯着,使劲儿揉按几下。
温热的,柔软的,真实的……
他一双清黑的瞳仁里像两池无底深水,浓暗得远超过十七八岁少年的眸光,在最低处沉默地滚沸翻腾,借着晨曦掩饰,竭力地压制按捺,不在她面前露出端倪。
她应该喜欢……这个时候干净的沈延非才对。
那个破坏她强迫她的魔鬼,好不容易死得彻底,灰飞烟灭……没有资格出现。
可她怎么会回来……她厌恨他,怎么可能说想他,接受他表白。
是他异想天开。
不属于他,不是他的,他不能奢望。
少年的手在无人知晓处攥得骨节煞白,他定定望着她,不符合年纪的深重情感极力抑制,把自己反复打碎,退到黑暗里,拿出十七八岁的那颗心,才像少年初恋的样子。
他不敢问。
问了,会不会连现在的沈延非也被扔掉。
姜时念总算面对了现实,被真相炸得眼前花白,缓了许久才喘过一口气,完全没注意到沈延非的神情。
什么样的幻境能做到这样?!能长到没有结束,会一直延续!除非从最开始就不是——就不是假的!
她是重活了一次,回到高二这年,所有遗憾都来得及弥补,沈延非还在,她跟他还能有不一样的未来和结局,她跪地祷告过的奢求过的,都可以实现。
姜时念手臂抖得厉害,支不起来干脆就放弃了,软趴下去绕住沈延非的颈项,默然眼泪蹭遍他校服的领口,等最激烈的情绪稳下来一些,她就僵了。
……昨天到现在,她之所以能那么不管不顾,随心所欲,是因为死前一博,什么都不用考虑,可这样一来,她是身处在现实世界里,那所有离谱行为和言语,都得自己买单。
她原本规矩高中生的人设,已经崩到天边了,拿一个梦做借口,就对他又抱又想亲,说要跟人家结婚,还要跟着回家睡一张床!
沈学长喜欢的是温柔矜持乖巧的学妹姜穗穗,她目前这样形象坍塌……
怎么办!
姜时念体温都凉了下去,低头一看自己这会儿过份的姿势,赶紧从他腰间爬下来,细胳膊细腿儿地蜷住让到一边,彻底面红耳赤,想看他几眼也不好意思了。
昨天那么亲密她都没害羞,现在一股脑翻倍地找上来,少女姜穗穗内心哐哐撞墙,茫然地不知道要怎么收拾,何况就算是重生以前……她跟他也没有正经谈过恋爱,她根本就是个新手小白,差点把学长直接带到成人场!
姜时念哭都哭不出来了,手忙脚乱站起来,踩到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还差点摔了一跤,被沈延非从后面揽住,他手太烫,她本来就不知所措,这一下皮肤相贴,更局促了,又没法解释实情,一张脸红得起火,轻声说了句“我出去吃早餐”就慌张逃离现场。
等冲到走廊里的洗手间,她把自己简单清洗完镇定下来,抬头看着镜子里青葱的高中生,没忍住弯起嘴角,又难为情地捂住眼,耳朵也跟着一片热辣。
姜时念羞于面对被她一通亲密操作后的少年沈延非,更怕他会对她产生什么不良的恶感,如果一上来就搞砸了开局,她还有什么意思。
心思不受控地敏感不安着,她一个人闷着头下楼,很快熟悉的脚步就在身后跟上,没有追得太近,只是一步一步,踩在她淡淡的影子里,一言不发。
早餐时间,学校里外人流熙攘,姜时念垂着眼在前面走,不自觉奔向以前常去的小店,推开门时,里面已经零散坐了几桌,都是一中学生。
店主认得她,熟练报出她常点的几样,等抬眼发现随后进来的沈延非,表情更喜,笑眯眯说:“我知道,跟她一样嘛。”
姜时念惊讶抬头,看着在她对面位置坐下的沈延非,他静静跟她对视,唇角勾了一下,眼神清寂:“你在这儿吃饭,我总在外面你注意不到的地方看你,不敢进来,怕离得近了,你饭都吃不完就被吓跑,等你走了,我才坐你的位置,要份一样的。”
姜时念指节一紧,酸涩得冒泡,尽管那种赧然紧张劲儿还没过去,也舍不得移开眼了,目不转睛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