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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第1页)

摊主:姑娘好福气沈如霜: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放个小预告,明天狗子会被打脸赏赐御书房的密室紧锁,只幽幽点了一盏昏暗的烛光,所有侍从皆退到百步之外,由影卫目不转睛地守着,连一只鸟雀都飞不进来。萧凌安半倚着红木长桌而立,剑眉星目在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光亮,却愈发高深莫测看不透心绪,单薄的指尖缓缓抚着满翠玉佩,颀长的身姿在地面映上大片阴影,将恭敬跪着的周恒之笼罩住。“启禀陛下。臣近日依陛下所言行事,果不其然,楚新元对沈文清不满至极,已可见反叛之心,同臣提起过想觐见陛下。”周恒之顿了顿,继续说道:“然他又言自知出身低微,一来无何颜面冒犯陛下,二来现下情势特殊,若是贸然觐见反倒容易打草惊蛇,故而托臣带件机密要事给陛下,待到功成之时再来拜见也不迟。”闻言,萧凌安颇有趣味地扬了扬左眉,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眸光淡淡扫过周恒之的身躯,漫不经心道:“他倒是个明白人,猜到朕不会全然信他,若是被沈文清发现就是两头不讨好,想出这么个周全的法子,还故意说得体面。”周恒之深以为然地颔首,皱着眉头思忖良久,又犹豫地抚了抚花白的胡须,这才斟酌着再次开口道:“楚新元透露说,沈文清在京郊荒废的山谷里豢养了一批死士,他在进内阁前负责给那批人运送补给,虽然现在这差事已经给了别人,但他得知那批死士近日不见踪影,也不见有人再去送东西,恐怕要有异动。”萧凌安脸色一沉,收起方才的玩味与探究,平静无波的面容多了几分凝重。宫中守备森严,沈文清不可能找到下手的时机,死士无故消失定然是要动手,那么眼下最近的机会便是冬猎了。他稍稍抬眸,对上周恒之笃定的目光,就知道他们是想到了一块儿。冬猎是大梁开国以来的习俗,每年寒冬由历任帝王带着王公贵族前往皇家猎场,在荒凉艰苦的条件下打满整整一车的猎物,昭示天下百姓皇室同甘共苦,军队骁勇善战。虽然一路禁军随行保护,但终究不能进入猎场,否则这般浩大的声势不可能打到猎物,就算能带影卫也只能是寥寥几人,若沈文清豢养死士众多,也终究难以抵挡。周恒之显然也想到了这层,忧虑之色溢于言表,躬身道:“陛下,据楚新元所言,沈文清养的那批人不在少数,不可能凭空消失。若是在京城中大肆搜查,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还未等他说完,萧凌安就目光一凛,利刃般刺在周恒之的身上,出声打断道:“不可。此举暴露楚新元不说,还会让沈文清更加防备,日后想抓到把柄难上加难。再假以时日,沈家势力渗透朝局,就算一击即中也难以清除余党。”周恒之连连应声,埋下头不说话,担忧之色如乌云堆积。其实萧凌安说的隐患他都知道,可若是纵着沈家这样下去,冬猎之时有个万一可如何是好?这些同陛下的性命相比,到底算不得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萧凌安看着周恒之愁眉苦脸的模样轻笑一声,深若幽潭的眉眼间尽是深藏不露的筹谋和算计,处变不惊道:“你和楚新元不可妄动,冬猎时安排禁军守在猎场外,得到朕的指令才能围攻进来。”周恒之一听这话,就明了陛下是铁了心要以身犯险来拔除沈家,只能恭敬地应声,跪安去安排相关事宜。待到周恒之走远,安公公才姗姗来迟,惴惴不安地服侍萧凌安披上狐皮大氅,小声解释道:“陛下恕罪,奴才方才见您与周太傅说话,自作主张去查探了元宵花灯做得如何,未曾想陛下这么快就把事儿谈妥了。”萧凌安平静如水的目光一动,如微风掠过湖面般泛起细微的波澜,紧握的手掌缓缓松开,薄唇张合却并未出声。他忽的想起回宫时逼着沈如霜扔掉了拙劣的兔子灯,打马而过将其狠狠碾碎,听得“咔嚓”一声偶然回眸,余光瞥见沈如霜眼眶红红地盯着满地碎片,泪水濡湿了眼睫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娇弱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仿佛失去了什么珍宝似的伤心难过。他一直不明白那种玩意儿有什么好的,转而一想也难怪,沈如霜在江南乡野长大,只怕是没见过更精美的花灯,所以才会把这种不堪入目的东西捧在掌心里。“把那些做好的花灯送到西南偏殿吧。”萧凌安的声音冷淡得像屋外的寒风,隐隐还带着几分孤傲。既然没见过,就赐给她吧,免得那副模样如石子般在心里咯着难受。安公公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想再问时刚好撞上萧凌安漠然的目光,赶忙连连应声下去吩咐。夜色深沉,偏殿的烛火已经熄了大半,沈如霜孤身一人坐在桌边出神,纤细的手指托着脸颊,眸光黯淡又落寞地望着夜空中半轮残月。她自从回宫后就一直这样坐着,半晌都未曾动弹,脑海中一遍遍回想着今夜在灯市上看到的一切,生动美好让她不禁弯了唇角。可无论想什么,最后都会猝不及防地冒出那盏被踏碎的兔子灯,将她的嘴角硬生生压下去。兴许是见过烟火俗世,就不甘于在这金笼一般的深宫待下去。但她又像那盏兔子灯一样,只能眼睁睁看着马蹄落在身上。“小姐,快出来看呐!”玉竹兴冲冲地跑进来,欣喜地拉着沈如霜来到院子里,指着满院子的花灯道:“奴婢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灯呢!”沈如霜被玉竹拽的一个趔趄,扶着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刚抬头就与绚丽华美的花灯撞了满怀,刹那间连局促漆黑的小院都被照得亮如白昼。蟠龙绕柱盘飞,龙身的每一片鳞片都金光闪闪,细细看去是织了金线,在点上灯后更是光彩夺目,仿佛从画上跑出来的一般。彩凤的羽毛当真流光溢彩,在尾部镶上了最上乘的孔雀毛,随着风的吹拂颤动,如同立即便要飞上九霄云端。龙威严壮丽,凤端庄大气,二者相互缠绕着靠在一起,高高在上地睥睨天下,衬得仰视着它们的人都如蝼蚁般渺小。沈如霜确实未曾见过这样壮观的景象,一时间看也看不过来,流连的眸光中只剩下惊叹与敬佩,不敢相信这是工匠那双巧手能够造就的。“沈姑娘,这都是陛下赏给你的,改日去谢恩吧。”安公公在一旁提醒道。沈如霜听了这话才将目光从花灯上挪开,客气地应了一声,命玉竹好生送他出去,直到安公公消失后才忽然间发觉这话不对劲。萧凌安好端端地给她送花灯做什么?这对龙凤看着也不像一两日能够做成的,应当是挪用了元宵节的花灯送来,难道仅仅因为她喜欢吗?她可不信萧凌安会如此好心,白白将这么好的东西给她。

沈如霜踱着步子思量了好一会儿,眼前再次闪过那盏被碾碎的兔子灯,忆起离开时同萧凌安的争执,忽然间像是明白了什么,眸中亮起的光芒缓缓微弱下去,从鼻腔里传出一声冷笑。想来是那盏兔子灯惹得她与萧凌安不快,她当众决然顶撞,萧凌安才会开恩似的送来。算不得哄她,倒像是想要折服她一样,逼着她承认喜欢的东西是多么拙劣可笑,而宫中又是如何精巧华美,好让她继续乖巧听话、安分守己地待在他身边。可萧凌安不明白,她喜欢的并非那盏兔子灯,也不是这些璀璨夺目的宝贝,更不稀罕任何独一无二的赏赐。她想要的只是自由欢欣的日子,期望的是寻常夫妻间的那份敬重与恩爱。她恍惚间想起那对围在摊前的年轻夫妻,心底暗暗羡慕着。虽然他们买的花灯是最小最粗陋的,但若是她的夫君是个苦出身,愿意用攒了一整年的铜钱给她买盏那样的花灯,她同样也会视若珍宝。只可惜,萧凌安分明拥有他人无法企及的东西,却连最寻常的那份情意也给不了她。夜空中飘起了小雪,细细碎碎地被北风吹得离散,洒落在狭小的庭院里。沈如霜拢了拢披风,瓷白的小脸已然不见方才的惊喜与笑意,只剩下淡漠与失望,还有眼底冰一般的寒凉。再次看向那对龙凤时,也只觉得它们可怜,各自都那么美好,却被人强行捆绑纠缠在一起,困在深宫中自生自灭,此生不能翱翔於天看看凡尘俗世。玉竹从外面匆忙赶回来,用双手遮着风雪,望着满院的花灯问道:“小姐,咱们把这些搬进屋里吧?”沈如霜淡淡扫了一眼庭院,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不见莹润清澈的眸中有分毫不舍,冷着声音道:“不必了。”“这是为何?难道不好看吗?”玉竹疑惑不解地问道。沈如霜不言,只是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未曾再回头看过一眼。不是它们不好,而是太美太好,她配不上,也容不下、不想要。殿门紧紧阖上,风雪在夜里越下越大,狠狠砸在龙凤花灯上,很快就熄灭了灯火,压垮了骨架,凌乱狼狈地融入泥泞中。作者有话说:家人们,今天存稿箱忘记定时了,现在才发现qaq真的非常抱歉让大家久等,评论区给大家发红包赔罪!竹马翌日一早,沈如霜在天色大亮时悠然转醒,舒适地在被窝里伸展着腿脚,清亮透彻的眼眸中是一片云淡风轻。昨夜风雪颇大,猛烈地拍打着窗子与屋顶,闭眼时清晰可闻枯枝摇晃着刮过墙壁和瓦片碎裂的声音,刚刚也听见外头步履匆匆,招呼着在收拾满院狼藉。但她却意外睡得很好,袅袅花香清幽沁人,炭火将冰天雪地隔绝屋外,一夜安枕无梦,只觉神清气爽。兴许是第一回将萧凌安送的东西弃之屋外,心里像是放下了什么一般,比以往都更加轻快些。玉竹吩咐着洒扫宫女整理昨夜的花灯,实则现在只是一堆看不出模样的竹木骨架和纸浆,抽出间隙才服侍她洗漱更衣,问她这些东西应当如何。沈如霜面色平静地挑着首饰,若无其事地对着晦暗的铜镜描眉,轻笑道:“该如何就如何,把院子打扫干净些便好。”过了一个时辰,玉竹就将这些东西收拾妥当,这才闲下来进屋陪着沈如霜,顺道理一理从江南带过来旧物。笨重的木箱受了潮,刚打开就有霉气,玉竹有条不紊地分拣着里头的东西,在看到一把有些年岁的琵琶时犯了难,灵机一动将其抱到沈如霜面前,笑道:“正好今日无事,小姐何不弹一曲?”沈如霜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到琵琶时微微一愣,似是觉得熟悉又陌生,注视了良久才缓缓抚摸着琵琶上每一条裂纹与磨得光亮的琴弦,指尖如同触碰到了遥不可及的回忆,颤抖着缩了回来。这把琵琶是外婆留给阿娘的,后来阿娘又留给了她。不是什么名贵的玩意儿,听说是外婆偷偷攒了好几年的针线钱买的,为的只是在艰苦劳碌的日子里多几分情趣罢了。儿时阿娘干完活就将她抱坐在膝头,手把手教她如何弹琵琶。她对音律有几分天资,听几遍也大致会了,算是自幼骄傲之事。只可惜来了京城后,她以为绝佳的琴音在这些贵人眼里如同一个粗陋的笑话,因此再也没有弹过。但今日她再看到这把琵琶,满心满眼都是曾经在江南的日子,心底涌上一阵压抑不住的不甘,忽然间便再也不想藏着掖着了,对上玉竹期待的目光,笑吟吟地点了头。在深宫里的日子已然足够难熬,总要找些事情让自己快活起来,将这枯燥乏味的日子好好过下去。纵使那些贵人轻蔑讥笑又如何?她本就不是弹给他们听的,更不屑他们的称道,悦己便已足矣。玉竹兴致勃勃地在院子里摆好桌椅,斟了一壶热茶,托着脸颊眨巴眼睛翘首以待。沈如霜披上淡青织锦双蝶披风走出来,如瀑墨发随意用冰晴浅碧玉簪挽于脑后,若雪般细腻精致的面容上淡淡施了粉黛,愈发衬得好气色浑然天成,唇间一点胭脂明艳昳丽,仿佛开在雪地里的红梅。她熟练地调着琴弦和琴轴,不一会儿就尽数归整完毕,侧抱着琵琶坐于木椅上,指尖轻盈从琴弦上扫过,撩拨之间溢出几声清丽婉转的琴音,再一转便是一首明媚温情的小曲。听不出是哪位大家所作,也无什么复杂高深的技艺,每一个音节都平淡质朴,却带着江南化不开的柔情与温婉,仿佛阳春三月行于姑苏古街,拱桥上豆蔻年华的姑娘采花归去,回眸间莞尔一笑,活泼灵动若潺潺清泉。沈如霜弹得出神,脑海中走马灯般闪过儿时的一幕幕,唇角都不经意地勾了起来,琴音愈发动人心弦,配上她温柔秀美的姿容与装束,活生生像是从江南画卷中走出来的一样。玉竹听得愣神,一旁经过的宫女也不禁停下了脚步,痴痴地听着似水般温情的琴音袅袅充斥着偏殿,险些失神摔碎了茶盏。一曲作罢,周身已经围了好些宫人,回过神时皆是笑着称赞,更有甚者起哄着让她再弹一曲。这倒是让沈如霜颇为意外,她本以为京城中人人皆是高贵清雅,见惯了名家名曲,琵琶也都是名匠所造,还要找风雅之人题字,见到她这般抱着破旧琵琶弹着乡野不知名小曲的人,只会是厌弃。可当她疑惑不解地问小宫女为何会觉得好听时,她只是一头雾水地摸摸后脑,憨厚老实地笑道:“奴婢不懂音律,也不知从何说起,只觉得宫中乐师所奏之曲烦躁沉闷,就算恢弘大气也只敢仰视。而小姐的曲子亲近不少,听了便觉得欢快,像是到了江南呢。”沈如霜盈盈笑着点头,琉璃珠般明亮纯澈的眸中闪着星星点点的光彩,转轴间又弹起一首明快清新的小调,思忖了许久似乎明白了小宫女所言。犹记得刚到沈家时,大夫人问她琴棋书画会几样,她棋和画是一窍不通,字也写得歪斜,勉强可以辨认,于是就说她琵琶弹得不错。大夫人当堂听她弹了一曲,脸色从嬉笑嘲讽慢慢变得凝重,说她太过于柔婉清媚,是秦楼楚馆的揽客做派,以后不许再让她听见。但是从前在江南街巷时,茶余饭后弹上一曲都是喜闻乐见,街坊邻居搬了板凳来她家小院里听着,连路过的行人也会驻足侧耳,无人会指责她曲出无名,更无人厌弃她不够高雅,皆是淳朴笑着赞叹。年复一年,人尽皆知梨花巷的霜娘子弹得一手好琵琶。直到来了京城后,这些所谓贵人将她的骄傲一点点磨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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