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如霜抿着唇,抬眸后故作不解地瞥了他一眼,莞尔一笑道:“是啊,陛下。”萧凌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终于能够放心的离开了,马车的声音越来越远。等到完全听不到动静的时候,沈如霜的眸光顿时沉了下来,默默从床底下摸出一个小小的匣子,打开来是一块芳香四溢的香膏。她用冰冷的指尖沾上一小块,缓缓地抹在了腕间和耳后,感受着寒意浸透骨髓,小腹隐隐作痛作者有话说:今天因为不太好截成两半,就合并在一起啦!已经在评论区提前说过了,以后如果是这种情况也会在评论区说哦~他怀疑了(一更)大年初一,各处的宫墙之下挂了一圈喜庆的红灯笼,大多宫人今日也得闲可以歇息庆祝,有门路的还能找机会见一见宫外的亲人,皇宫之内难得变得有些宽松起来,大道之上空荡荡地不见人影。兴许是昨夜玩累了的缘故,沈如霜睡了半日都未曾起身,萧凌安一早起来看了两回都吃了闭门羹,只好兀自回到养心殿静候着,手执狼毫随性地挥洒,直到安公公脸色沉重地进来传信道:“启禀陛下,慈宁宫那边派人来传话,说是太后娘娘身子不太好,昨天夜里咳出了好些红血丝,还望陛下今日能够亲自去看看。”萧凌安把玩着狼毫的手指一顿,一小团墨迹在宣纸上晕染开,刚刚动笔的水墨画就这么毁了。但是比起这些,他倒是更在意安公公说的这些话,俊秀的剑眉微微挑起。他向来与这位亲生母亲的关系极为不好,不像是母子,更像是仇人,都见不得对方好好活着,当初哪怕是亲孙子太后也想让他胎死腹中。除了上回沈如霜逃离皇宫后他勉为其难地去过一回,之后就再也没有半点问候。包括每一年的除夕和新年。他一直以为太后也觉得眼不见为净,彼此间都装作不知道世上还有对方这么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互不打扰,太后病重之说也不是一两天了,怎么偏偏今日主动找上他?萧凌安摸不清太后究竟想要做什么,不过今日闲来无事,若是赌气不去反而惹人非议,所以他只是不太情愿地沉吟片刻就让安公公去备下马车。慈宁宫是整个皇宫最冷清寂静的地方,哪怕在新年亦是如此,没有半点喜庆欢快的气氛,远远看去依旧死气沉沉,安静得仿佛从未有人在这里住过一般。萧凌安穿过昏暗沉闷的正殿,重重帘幕遮蔽着天光,寥寥几盏烛火照亮了前路,清幽的檀香萦绕在鼻翼之间,抬眸就看见太后一身莲纹褐色长衫,面色倦怠地半倚在长榻上,苍老松弛的眼皮半睁半闭,手中一粒一粒拨弄着佛珠,听到动静后才稍稍停顿一下扬起头。“你让朕来这里做什么?”萧凌安一看到太后这副不问世事的模样就心烦,分明幼时对他那么心狠,现在又故作慈悲,好像是他做了什么错事一样,拧着眉心道:“下回无事不要让朕来,真要有什么事儿也可以让人直接传话。”闻言,太后浑浊苍老的目光骤然收缩了一下,颤巍巍地支起身子望着萧凌安,伸出枯叶般布满皱纹的手指着萧凌安的面容,眸中皆是悲愤和不可置信,用尽力气扬声道:“你这就是你同哀家说话的态度吗?”萧凌安不为所动地斜睨着太后气急败坏的神色,丝毫不觉得愧疚和心疼,唇角反而勾起一抹森冷狠厉的笑意,上前几步顶上她的指尖,有恃无恐地侧首道:“那又如何?难道你是第一天知道吗?”话音刚落,太后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打击一般,瘦削的身子弱不禁风地摇晃几下,最终支撑不住地跌落在软垫之上,眸中含泪地用拐杖戳着地面,愤恨道:“你个孽障,我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冤孽!半点都比不上我的宇儿”萧凌安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下来,连虚假的笑容也挂不住了,凌厉冷冽的目光直直地刺在太后身上,上下扫视几下后轻蔑地抬起下颌,冷声道:“原来太后是想让朕追忆往事的,既然如此又何必称病呢?朕看你精神好得很,半点没有病重的样子,下回不要用这样的借口让朕费时。”说罢,萧凌安连太后的脸色和反应都不想再多看一眼,利落地转身就想离开慈宁宫,碰到候在门口的李姑姑也只是阴冷地瞥了一眼,目光中隐隐带着警告和责备之意,看得李姑姑心急如焚地追了上去,毕恭毕敬地行礼道:“陛下且慢,奴婢有话要说。”萧凌安恍若未闻地又往前走了几步,终究是想到在幼时李姑姑也算对他不错,这才勉强地停住脚步。“陛下不要生太后娘娘的气,她一直都是这样,心绪郁结对谁都无法开怀,陛下不要往心里去。”李姑姑焦急地绕到萧凌安身前,利落果断地跪在了雪地里,哭诉道:“奴婢并未蒙骗陛下,昨夜太后确实咳血了,陛下若是不信可以去问问当值的太医。其实太后娘娘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想要多看几眼陛下,所以才”正说着,慈宁宫内传来一阵猛烈的咳嗽声,听着很是应景。“她何曾把朕当做是她的孩子呢?若是真有这个心思,刚才好端端地提起宇儿做什么?”萧凌安回头望一眼紧闭的殿门,眸中闪过犹豫之色,但是终究都埋没在冷厉与仇恨之中,面若冰霜道:“让她不必再装模作样了,生病了自然有太医管着,朕能让她继续当太后,已经仁至义尽。”萧凌安这么说着,鲜血淋漓的往事在脑海中飞速闪过,似乎只要是和这个苍老的女人相关的事情,大多都是痛苦和艰辛的,让他连回忆的时候都会觉得呼吸凝滞,恨不得此生都忘得干净,于是一拂袖就快步离开了。“陛下”李姑姑在后面追了好几步,但是终究是没有追上,跌跌撞撞地摔倒在了雪地之中。方才慈宁宫的事情让萧凌安有片刻的不悦,今日是大年初一,除夕之夜又与霜儿有过温存的时刻,原本心情是极好,就算他极力想要忘记慈宁宫的插曲,心里还是不免烦躁。他屏退了跟着的众多宫人,只带了安公公贴身跟着,放缓了脚步在宫内四处转悠,心中沉浸又缓慢地想着思绪,不知不觉间就顺着小路来到了凤仪宫。此时宫门正打开着,沈如霜已经从床上起身,欢快轻盈地在小院里修剪梅枝,遇到含苞待放的枝条就欣喜地剪下来交给一旁的玉竹,错落有致地插在精致的青花瓷瓶中。她轻轻踮起脚尖伸长手臂去够着枝丫,松散的雪花顺着颤动的树枝落在她的袖口和发间,些许停留在纤长浓密的眼睫之上,眸光纯澈灵动一如多年之前,唇角的笑容如同灼灼桃花,看得萧凌安一愣神。玉竹率先注意到了萧凌安伫立在殿门口的身影,轻咳一声提醒着沈如霜,遥遥朝着萧凌安行了一礼,识相地拿着花瓶往后退了几步,将独处的空间留给了他们两个人。“陛下,你怎么来了?”沈如霜冲着萧凌安盈盈一笑,故作诧异地放下手中的东西行至他身侧,温婉乖巧地跟在他身侧。刚一靠近,萧凌安就闻到了沈如霜身上的香气有些异样,微微攒着眉心细细嗅着,一时间没有接话,确认了好几遍后还是觉得有所不同。霜儿平时都用些清新淡雅的花香,与她自身清甜的体香混杂在一起,闻起来自然芬芳,但是今日的味道从前都要馥郁浓烈不少,像是用足了各种名贵的香料,隔了好几步就能很明显地闻到。
“新换的香料是从哪里来的?有没有给太医看过,当心伤了身子。”萧凌安下意识觉得不对劲,小心谨慎地搀扶着沈如霜,不安地望着她说道。“陛下放心,这都是我在宫里配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沈如霜面色如常地笑着,似乎并未因为萧凌安所言有所顾忌,依旧与他并肩走在一起,只不过每走一步脸色都更加苍白,细密的冷汗从额角源源不断地渗出,打湿了额前细碎凌乱的墨发,连唇瓣也慢慢失了颜色,变得干裂无血色。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萧凌安的话,声音也越来越小,越来越虚弱,直到最后登上进入前殿的几级台阶的时候,才彻底脱了力气一般捂着小腹弯下身子,剧烈短促地吸着凉气。“霜儿?霜儿!”萧凌安焦急地扶着沈如霜,轻轻晃动着她的肩膀企图获得回应,但是沈如霜沉默不语,只是眉心越皱越紧。他方才就发现沈如霜脸色不好,但是好几回停下来问的时候她都说无妨,他当时全信了她,未曾想竟会突然间就这样不好。萧凌安赶忙让玉竹去叫来太医,二话不说就将沈如霜横抱而起,三两步就冲进了燃着炭火的寝阁,细心地替她褪去鞋袜,平躺着安放在床榻之上,用温水擦拭着她额角的汗水,心疼地抚摸着她的脸庞。这时候沈如霜才稍稍缓和些,深深舒出一口气睁开了眼眸,刹那间与萧凌安四目相对,彼此皆是茫然无措,又似乎都藏着心思。沈如霜抿着唇别过脸,错开了萧凌安的目光。在太医到来之前,萧凌安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心中刹那间闪过一个念头,眸光幽深地望了沈如霜一眼,沉声道:“霜儿,你用的香料可以给朕看一看吗?”作者有话说:二更在十二点哦~今天咳嗽有点喘不上气,所以晚了一点点,二更会准时哒,谢谢宝子们的支持!她有准备(二更小修)小腹寒凉的刺痛一阵阵传来,隐约有着下坠之感,但是并非十分强烈,沈如霜知道这次是成不了的,毕竟用那东西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只能不甘心地攥紧了藏在被子里的手掌。听到了萧凌安这么问,沈如霜一直凝视着帷幔的目光有片刻的闪烁,鸦羽般的眼睫微微颤抖,但是只是瞬间就恢复了一片冷静,转过头故作不解地望着萧凌安,发红的眼眶中蓄满了晶莹剔透的泪水,吸着挺立的小鼻尖道:“这是为何?陛下是觉得这香料有问题吗?”萧凌安一看到沈如霜惊惧担忧的模样就很是心疼,生怕她心思敏感觉得深宫之中处处不安全,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着她柔顺的墨发,用温热的掌心温暖着她冰冷的手指,声音和缓道:“朕自然是相信霜儿会小心谨慎的,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如果有人想要伤害霜儿,朕一定不会放过他们。”闻言,沈如霜还是颇为害怕地瑟缩了一下身子,一边捂着肚子一边将小脸都皱在了一起,用尽力气地挪动着身躯靠近萧凌安,仿佛是飘荡无依的浮萍找到了唯一的港湾,乖巧温顺地点了点头。她的面容上的神色没有分毫的异样,自然地支起身子在一旁的檀木小桌上摸索了一阵,直到触碰到一个精巧的小木盒的时候才停止,咬着牙将盒子攥在掌心,颤抖着交到了萧凌安的手里,刹那间就虚弱地重新倒在了床榻之上,随口道:“这就是我最近刚换的香料了,是特意在宫里找了香方调配好的,按照太医的嘱咐并未有什么伤身子的东西。从前的香料也很好,但是兴许是怀有身孕的缘故,平日里点上总觉得淡淡的闻不到味道,所以才想着换一换的”说着,沈如霜杏仁般的眸中愈发委屈和懊恼,仿佛生怕是因为香料的缘故伤到了孩子,泪水从眼眶中簌簌落下,濡湿了枕下的一大片布料。“霜儿,这怪不得你,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萧凌安望见沈如霜的泪水就心中酸涩作痛,将额头贴在她的脸颊上安慰着,轻轻拍打着她瘦削的肩膀,温声道:“朕知道你也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对不对?所以才会这么担心但是没事的,一定会没事的,他是我们的孩子,朕也很想好好留下他”话音刚落,沈如霜就将脸庞埋在了萧凌安的掌心,哽咽了几声回应着他的话,看似十分认可地点了点头,寻找宽慰一般在他的掌心蹭干了泪水。只不过在萧凌安看不到的地方,沈如霜蓦然间睁开了双眸,厌弃和抗拒之感在瞬间宣泄而出。眼下她为了不让萧凌安发现端倪,不得不配合着他将这出戏演下去,实则心中一直在暗暗冷笑,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口一紧,点头的时候甚至有些讨厌这样的自己。她担心的根本不是这个孩子留不下来,相反的是这个孩子竟然没有趁着这个机会顺利地离开她。这份香膏是她上回叮嘱姚念雪从宫外弄来的,花了许多银两让人暗中在这里面加了大量麝香,为了掩盖麝香太过明显的气味,又加了百花的花汁来极力掩盖,如此才会让香味馥郁浓烈,隔着好好几步远就能闻到。听制作这份香膏的师傅说,只要坚持每日每夜都涂抹在身上,不出二旬就能成事。但是萧凌安一直小心谨慎,她生怕拖了这么久会被太医和萧凌安察觉,所以每次都加大了用量想要快些结束。现在只过了不到一旬,看来是她太心急了。不过这些都是她早就计划好的,再也回不了头了,真正让她觉得讽刺的是,她作为腹中孩子的亲生娘亲,如今就要亲手将她杀死,并且还要故作悲伤地在别人面前演一场依依不舍的戏码。虽然她一遍遍告诉自己,这个孩子是萧凌安费尽心机骗来的,她也不会喜欢一个磋磨自己、毁了自己一生的人的孩子,但是当她真正下手的时候,那份血浓于水的亲情还是在无时无刻揪起她的心,让她觉得总有些罪恶。可是她没有办法,这是她唯一可以选择的路了“陛下,皇后娘娘,李太医来了!”玉竹慌慌张张地进来禀告道。萧凌安忙不迭地让她赶紧把人请进来,腾出位置让李太医给沈如霜把脉,焦急地起身围着寝殿踱着步子,时不时按捺不住地凑上来看一眼情况,声音低哑地问道:“霜儿的情况如何了?”李太医也是刚听说了这件事情,隔着锦帕诊断脉象的时候就很是疑惑不解,苍老的眉宇之间满是愁容,生怕是他诊断有误,来来回回确认了好几次才将手指收回来,轻轻放下了沈如霜床榻前的帷幔,神色复杂地与萧凌安对视一眼。“霜儿,你先好好休息,朕一会儿就回来。”萧凌安看懂了李太医的目光示意,回应地点了点头,俯身在沈如霜耳边安慰了几句就同他一起出了寝殿。李太医迈出门槛的脚步都有些虚浮,苍老的背影带着无尽的愁苦和为难,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十分明显,刚一离开寝殿到了沈如霜听不见的地方就“扑通”一声跪下,战战兢兢地磕头道:“陛下恕罪,是微臣无能,皇后娘娘这一胎恐怕是很难保住了”萧凌安挺拔俊逸的身影刹那间僵持在原地,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望着李太医,眸光凌厉森冷带着深沉的威压,微微颤抖的声音却暴露着他的惊慌失措,喃喃道:“怎么会呢前些日子你不是说,霜儿这一胎虽然不稳,但是只要好好调理,还是有四五分把握能够保下来的究竟是怎么了?这才过了多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李太医看见萧凌安受了打击般心绪不稳,也是极少见地在外人面前流露真情,心中更是胆怯又害怕,毕竟萧凌安一开始就将沈如霜腹中的孩子托付给了他,还说若是有闪失要拿他试问,颇为无奈地摊开手喊冤道:“陛下息怒,微臣真的已经尽力了,但是这一胎实在是蹊跷,就算早晚是留不住,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有征兆啊”在萧凌安锐利中带着质问的目光下,李太医将佝偻的身子压得更低了,额头几乎都贴到了地面上,小心翼翼地继续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