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宜要回学校了,赵南连正好想去城里买些物资,便和月宜一并拼车。白秀才给月宜准备了大大小小的包裹,不是吃的就是穿得,临别前谆谆叮嘱,一会儿让月宜用功学习,一会儿又让月宜照顾好自己,保重身体。
赵南连怕她背不动那些包裹,便全都搁在自己身上。
许南笙还是鼻青脸肿的,坐在对面假寐,耳畔听着赵南连和月宜小小声说笑着。过了会儿,他睁开眼好奇地问月宜:“上学好玩吗?洋人的学校和你爹的书院有啥区别?”
“学的东西不一样。”月宜笑道,“我们要学好些新奇的科目,比如物理化学,还有洋文,我学的是英文,我们班还有个女孩子会说法语。还有专门的学习日语的补习班。”
“我还以为洋文都一样呢,原来也分这么多种类。”赵南连双手搭在胸前问,“你能和洋鬼子对话吗?”
“这有啥,我们老师就是美国人,我当然能和他说话。我们老师人很好。”月宜提起自己的英文有点小骄傲。
“切,有啥好的,我祖上也在北京呆过,他们烧杀抢掠,糟蹋得一团乱,那时候咋不标榜自己好了?”许南笙和赵南连一个观点,两人都瞧不上洋人。
赵南连见月宜脸上挂不住,偷偷踹了一脚许南笙,许南笙会意,便有转而问道:“你那里洋鬼子多吗?”
“城里很多洋人。各式各样得。”月宜道。
赵南连说:“听说城里还有洋人的饭馆,月宜你去过吗?”
“去过。”
“他们的饭好吃吗?”
月宜摇摇头:“不习惯,怪怪得,不知道为啥他们喜欢吃半生不熟的牛肉,我和同学去了一次,结果吃了肚子疼了好几天。可能是肉不干净。”
“果然是些野蛮人。”许南笙嗤之以鼻。
听着许南笙总是贬低自己在学校里的经历,月宜心里又酸又涩,她又不是洋人,好像自己去传教士学校上学就有罪似的,便往赵南连身边蹭了蹭,委屈地扁着嘴儿,垂下头。赵南连察觉到月宜的小心思,我握她的手,让她抬起小脑袋,赵南连眨眨眼,笑着压低了声音说:“甭理他,他就这样。你说英文好听,下次回来给我念报纸听。或者也请我吃西餐,我也尝尝啥味道。”
月宜听了心情好了不少,莞尔一笑,嫣然无方。
太阳还是那样的毒辣,人站在阳光下,好像能被吸干了水分一样,摇摇晃晃得,仿佛是蔫了的树叶子。赵南连送月宜去了学校大门口,也有三三两两的女学生和家人道别,只有月宜这边是两个男生陪着她。
赵南连将包裹都还给月宜,叮嘱说:“快进去吧,太热了,小心中暑。”
月宜鼓足了勇气,踮起脚在赵南连颊边“吧嗒”亲了一口,然后道声“再见”飞快地跑进了学校。许南笙看着恍惚的赵南连,哈哈大笑:“你瞧,赖不掉了。人家姑娘喜欢你,不喜欢你亲你干嘛?”
“我撕了你的嘴!”赵南连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恼羞成怒,还是被太阳晒得,脸上滚烫得仿佛烧开了水。
月宜小时候也会亲他,他也会亲亲月宜那时候还肉肉的脸颊,很可爱,像是苹果一般,不光亲,他还会捏捏揉揉,她也跟着要有样学样,两人都能糊对方一脸口水,可是大了之后便很少这般亲昵了。她今天忽然亲了自己一下,赵南连心里惊讶之余竟然还有几分欢喜,甚至下意识地想要抱着她也亲一口。
可被许南笙从旁嘀咕取笑,只能用拳头掩盖自己的羞窘。
师傅嘱咐两人去买一把新的二胡回来,赵南连问了价,货比三家之后和许南笙买了一把崭新的二胡,包装好,又给师傅和其他师弟们买了一些“油旋儿”,热乎乎得,葱香味儿透鼻诱人。许南笙等不及回去就把自己那一份儿先吃了。
赵南连啐他是“饿死鬼投胎”。
许南笙抹了把嘴说:“南连,我是真的馋,见着好吃的无论之前吃了多少我都能吃。我前两天听说镇上征兵,每天都有好吃好喝得,我都动心了。”
“征兵?”赵南连有点意外许南笙还有这想法。
“是啊,说相声没前途,我一膀子力气不如去当兵,把洋鬼子都杀了。”
赵南连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远处正站着一对儿外国情侣:“小点声儿,他们也能听懂咱们在说什么,别惹事。”
许南笙再不敢说了。
回去的路上,许南笙偷偷摸摸去了一家书店,在里面买了些画册,出来的时候一副神神秘秘得表情。
赵南连叼着一只草叶,站在角落里偷偷观摩着那些经过的外国人的举止,他们多数戴着礼貌,每次相遇,还要摘下礼帽弯腰鞠躬,再寒暄几句。
赵南连模仿着,不中不西的,自己先笑了起来。不过那些女人的衣裙倒是很别致,翠绿色的底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透明的薄纱,上面却是深绿的菡萏叶子,一一散开来,比花还绚丽。他心里描绘着,若是月宜也穿上这样明媚颜色的衣裙,一定很好看。自己多攒点钱,回头送她。
太阳太晒,赵南连等许南笙等得有点不耐烦,见他出来,催促他赶紧上车回去。许南笙嘿嘿一笑:“我弄了点好东西,咱们晚上一起观摩观摩。”
“啥东西?”
“回去你就知道。”许南笙瞪大了眼睛提醒赵南连,“你可别告诉师傅啊,要不咱们都得被打的皮开肉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