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唷!”鼻子上沾了浓墨的小姑娘急忙退了一大步。
她摸着鼻子抬头,对上一双能凝水的眼眸,看见她家小姐嫣红水润的唇瓣正不悦地下撇。
崔家嫡女崔凝身穿一袭花缎织锦裙,鎏金步摇钗在端庄的圆髻上微动,灵动轻盈,窗外阳光洒落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像落了凡尘的花仙。
粉雕玉琢的脸染上淡淡红霞,她皱眉嗔了咋咋呼呼的丫鬟一眼,“望舒!你不要命了?什么姑爷?让阿娘听到怎么办?”
望舒吐了吐舌,“我这不是看准老爷夫人和大公子都在城外迎军,听不到么?”
“他看起来怎么样?受伤没有?”崔凝的眼神里透露一些焦急。
“姑爷看起来好得很。倒是街上的姑娘,巴不得能用花把姑爷的眼睛打偏了,往她们的方向看一看。”
“……他平安就好了。”她终于放下心。
盐城之后一直没有收到他的书信,让她心绪不宁,得知他顺利回来比什么都重要。
望舒见小姐整个人放心后,嘴角那像沾了蜜似的笑容,不禁打趣:“小姐,你说易家什么时候会来提亲啊?”
崔凝红着脸,略显僵硬地顺了顺嗓子,“他们今日就得入太庙告捷,还得受天子封赏……瞧着凯旋宴也得费日安排??我想得再过一阵子。”
“若是能早点来就好了,小姐可是盼了一整年。”
崔凝拿着毛笔,在望舒的额头上又点了一下,让她成了个小花脸:“你别太张扬,要让阿娘听见,铁定再多留我两年。”
“到时候啊,”崔凝哼哼一笑,“我也再多留你两年陪我,把你熬成老姑娘!”
望舒叫了一声,反抓起毛笔尖,跟自家小姐玩闹起来。
望舒是奶娘许氏遗下的女儿,水患后她带着襁褓中的稚子、牵着年幼的女儿,到京城投奔亲戚无望,却好运地让同乡的夫人收留作崔凝奶娘。之后奶娘改嫁,新夫婿只愿意接纳一个孩子,崔家夫人便把望舒留下给闺女作伴,吃穿用度要比一般下人还要好上许多。
本就是夫人的半个女儿,与崔凝情同姐妹,是故院子里的婢女们也都见怪不怪。
就在打闹到一半的时候,望舒身上那本策论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崔凝好奇拾起。
望舒把方才巷子中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只见崔凝指尖翻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上头刚劲跌宕的字迹。
“……是写治水的,学识不错。”
“是么?我看着那名公子仗义,出身虽是低了些,但善人自有天佑。我想着,要不我偷偷替他将策论混到投入我们府中的那一堆……小姐你要到哪去?”
“不是说善人自有天佑么?”崔凝走到门边,狡黠一笑,“你这本策论来得正好!这下我有理由去找二哥了。”
明年就要科考,此时的崔府偏门外守候不少书生,他们都费尽心思将自己的文章托关系送入崔府。
尚书府偏门每日都会开一回,门一开,就能见到小厮抬起手中的书卷唱名,让投卷的考生领回自己卷子。往往学子们若能得崔府几句点评就能乐上好几日,然后按着点评再回去精进,继续投卷。
最让众人殷切期盼的,还是能有幸让小厮给请回府中,拜入崔尚书门下。
崔家世代为官,最出名的便是当朝一门三进士,不止崔尚书当年是以状元之姿入的翰林院,其长子崔奕枢更是在十九岁那年便高中探花,次子崔奕权亦是青年才俊,弱冠之年高中二甲。
桃李清流之家,传世的书香风骨,是无数读书人心生向往之处。
可今年至今为止,仍没有任何人能踏入崔府的偏门内。
而小厮往来不断将学子策问送进送出的地方,正是崔二公子的书房。
书房院外,小厮远远见到在圆拱前僵持的两道纤秀身影,纷纷避开视线不敢直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