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人就该如同飞鸟,飞到高空,飞入山河,你们或许见到的东西不够多,但你们想飞的心却会比任何人都更高。”
那是赵绝在一日黄昏时同他说的话。
彼时刑部里人烟寂寥,他们在黄昏残辉之下谈论朝局世事,赵绝便有了这一句感叹。
赵绝也问他:“你的心是否也想飞得很高?”
——但那个刹那,那个瞬息之间,霍皖衣想到的第一个答案并不是飞。
他有过野心,生出过妄念,明白贪婪究竟是怎样的丑恶面目。
而他妄想,贪婪,不死去野心。却又好像逐渐忘却要如何去飞——因为飞得高,就越会失去。
于是他对赵绝说:“赵大人觉得权倾朝野,是否就十分快意?”
赵绝摇首道:“心飞得高,眼界才会宽广,但人站得太高,却容易失去判断。”
就好比高坐在龙椅上的帝王。
那是天底下站得最高的人,可却也是最易被蒙住双眼的人。
帝王最易受骗,也最易拆穿谎言。但古往今来有多少帝王偏听偏信,又有多少帝王为了拆穿所谓的谎言而断送江山社稷?
就好比先帝。
身为高太子时,先帝礼贤下士,颇有明君之风。那时,天下有数之不尽的文人士子拜服于他,若高太子始终是高太子,那天下间将有无数君臣相得的佳话。
然而如果只能算作是一种幻想妄念。
太子继位登基,得到无上权势,掌握着旁人生死的时候,高太子就已经被权势蒙蔽双眼。
高太子终究不是先帝。
因为坐上龙椅的那个人,早就抛下高太子时的贤明宽容,温和仁慈。
霍皖衣轻笑道:“所以下官的心飞得再高,也不想站得太高。”
“……但你不可能一直困在刑部,也不会仅止于此。”赵绝说,“你会登上朝堂,被帝王审视。当你官居四品,你将在每个清晨聆听圣言,有想飞的心,你的双脚就会不由自主站向高处。”
“那在站上高处的时候,下官也会竭力看得更远。”
赵绝望来的眼神有着明显的欣慰。
静了片晌,赵绝道:“待哪一日,本官告老还乡,这刑部尚书的位子,就要让贤于你了。”
“赵大人风采正盛,还能长长久久下去。”霍皖衣道。
“霍皖衣。”赵绝忽然唤他的名字。
在他静听之时,那张一直不曾有过笑脸的脸庞上,竟浮现出一抹浅淡的笑意。
赵绝道:“我一直属意你接替我的位置。你很适合,你也远不止如此。”
六部尚书已是位极人臣。
但赵绝为他所看的,却是更高更远,更深一步的位置。
——当朝丞相。
风清日明,谢紫殷解下披风,和叶征一起站在窗前看院中树木,耸立云间,好似望不见头。
叶征道:“罗志序一走,朕忽然感觉寂寞了起来。”
他伸手指向那掉落着枫叶的树,疑惑道:“为什么最近朕常常觉得,它也很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