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站在马下望着他,似笑非笑道:“昰儿,好久不见。”
晏少昰一激灵,忙翻身下马,规规矩矩长揖到地,喊了声“皇姑”。
长公主呵笑一声:“平时逢年过节不见你登门拜谒,乍一见面,倒是给了姑姑好大一份礼啊。”
她带出来的那善若女官,一条右臂已经没了知觉,额头上冷汗涔涔,明显是疼得要命。
廿一绑在小臂上的机关是一把小袖弩,机括硬挺,后坐力很足,但因为尺寸小,百步就是射距的极限了。袖箭没多长,不过一乍,可在百步之内满弩射出去,一箭的力道能钉穿大雁。
尽管去了箭镞,威力有所减弱,可一支半指粗的铁杆以急速撞到手臂上,再怎么也得伤筋动骨,没十天半月是养不好的。
晏少昰忽觉气短,低头拱手认错:
“惊扰皇姑,是侄儿的不是。”
含山长公主挑眉问:“你为何在这儿?”
被她这探究的目光盯着,晏少昰更窘迫了,手背掩着口低咳了一声,含糊道:“皇姑,这边说话。”
唐家的人都见过他,不论是唐二,还是她那哥哥妹妹,都在上个月捉贼那夜见过他。这会儿没人注意到他,晏少昰头个反应就是避开,省得人多眼杂,再生事端。
马车被抬起后,华家的仆役全散去了,马车后头已经没了人,倒成了个说话的好地方。一群影卫四散开来,无声警戒着,给主子们留出说话的地儿。
含山长公主缓步跟了过来。
晏少昰与她对视一眼,又飞快错开视线,不太敢看她,只好捡着能张嘴的事儿问。
“皇姑,您昨天见着姑父了吗?姑父近来可好?”
长公主本就不好看的脸色更冷了三分:“这话,是你父皇让你问的?”
晏少昰心里打了个突,不明白她怎么一下子就想到了父皇身上。却万万不敢让皇姑和父皇生了嫌隙,苦笑道:“父皇哪里知晓?”
“我今儿也是凑巧了,皇祖母要我带着常宁和嘉善出宫来玩,俩丫头非要骑马射箭,就来了猎场。我正陪着她俩胡闹,便听山上的哨卫说远远看见了您的马车,翻到了路边,这才赶忙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侄儿着实不敢窥探您的行踪。”
他说得细,前因一点不敢隐瞒,可后边却半真半假——把“盯梢唐家”换成了“在山上远远看见了您的马车”。
长公主眼睑低垂,“见着了,没说话。你不必再问。”
马车车壁上窗格紧凑,长公主透过窗格望了一眼,那件红袍袈裟还在车里放着,平平整整,无人动过。
长公主忍住了想打开车门看一眼的念头。
她往左行了两步,站在车前往乡道对面看去,那头的华家仍旧一片混乱,主事的男人没瞧见,全是一群女眷和仆役,没个主心骨,喧闹至极。
长公主皱眉思索道:“我昨日秘密出城,是赶在半上午人最多的时候出的城,一路没上官道,所行隐秘至极,连你都不知,
竟然还能被人跟上?”
她远远地盯着华琼,又以那副低柔的腔调哼笑了声。
“——这一家人,一路跟随我至此,还算计好了我的行程,特地堵在我回城必经的这条路上。不仅如此,她家还提早打探过我用什么熏香,借此为由惊了我的马,撞了我的车,又和和气气地招待了一番……哼,果真是手眼通天。”
她对晏少昰道:“你替我去查查,这是谁家的女眷。”
晏少昰:“……倒是不用查。”
晏少昰被她这“手眼通天”的评价,塞住了喉咙,一时有点啼笑皆非。
他盯了唐家一个月了,最开始是觉得唐荼荼形迹可疑,叫影卫盯着唐家后宅;后来看见她那舆图,一边怀疑唐家与番邦勾结、一边疑心唐荼荼背后有名师指点,就让人连着前院一起盯。
别说是华琼,连唐家往上倒三代,全都查过了。
——手眼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