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跟着他们出去,在弄堂后面,早有一辆车在等着他。杜月笙上了车:“咱们毁了人家的房子,怎么也得给点补偿。”,那人冷笑一声:“我还从没听说过这个道理。”
杜月笙伸手往怀里掏摸:“那还是我给吧。”,那人立刻拦住他:“还是算了吧,我们给就我们给。您心眼太多,我们不得不防备着点。”,说着他丢个眼色,手下立刻摸出几把银元扔到屋子里。银元虽然不少,可要修复房屋,恐怕未必会够。
车内,那人地给杜月笙一块黑布条:“杜先生,委屈你一下吧。您要见的人不想让您知道他住在哪儿。”,杜月笙冷笑一声:“既然这样,他怎么不来见我?”,说着杜月笙将那布条团了一团扔在脚下:“记住,是他要见我,不是我要见他。就算是中统上海站的站长,也不能跟我摆这个架子!”
“你说什么?!”,那人触电一样惊了一下:“杜先生您误会——”、
“我一点也没误会!”,杜月笙冷冷的打量着眼前这个人:“你们这一群人,哪一个不是象极了特工?嘿,上海滩的特工,能对付戴笠,敢对付我,满足着两个条件的,只有中统!”,接着他颇为玩味的说了一句:“咱们两家虽说没有直接交往过,可神交已久。从康有为那件事开始,我们就打过交道了吧?对我,你们还这么神秘干什么?”
那人沉默,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从腰上摸出对讲机:“给站长报,就说杜先生已经猜到我等身份,拒绝蒙面前往,问站长该如何应付。”
后面那辆车上立刻开始忙活起来,忙活了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人走过来:“站长说:‘愚蠢’!”
“愚蠢?”,那人没闹明白这两个字什么意思。
“他是在骂你们呢。”,杜月笙微微一笑给他解释:“你都说了我是猜的,既然是猜的,你大可以咬牙不认。可你现在要求报,明显是不打自招。他不骂你愚蠢,难道还是骂我?”
那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接着后面车上又过来一个人:“站长说,杜先生是自己人,一切都不必避讳。带他去咱们的四号站点,站长在那里亲自等待杜先生大驾光临——”
那人颇为郁闷的看了杜月笙一眼,然后吩咐下去:“叫别的车都不用动了,我直接送杜先生过去。”
“别的车?”,杜月笙嘴里轻轻咀嚼着这三个字。然后他点一点头:“用布条蒙了我的眼,然后在路上一边绕圈子,一边不停地换车,真是谨慎到家了啊。”
那人瞪了他一眼,没有接腔。因为他怕自己再开口说什么话,还会被杜月笙套出情报来。
杜月笙低声在嘴里咕哝:“这种换车接人的办法我以前也经历过,不过那次是坐的黄包车。嘿,虽说人家工具比你们寒碜,可手法比你们高明多了。嘿嘿,你们该不会是——”
“杜先生,您可以安静点吗?”,那人再也忍不住,提醒了杜月笙一句。杜月笙点点头:“没问题,敢问兄台尊姓大名?嗯,我总得对你有个称呼。”
那人一挥手,汽车开始动。他估计将自己的代号说出来也没什么不妥,于是就回答杜月笙:“没有名字,只有代号,我代号左辖。”
“左辖?”,杜月笙嘿嘿一笑:“这是星名,加上上次的天狼,看来你们中统是用天上的星星名字为自己做代号的啊?”
左辖铁青着脸不再说话,这短短的时间,他被杜月笙套出了太多的情报。本来他应该打探一下杜月笙的,可现在完全相反了。他心中打定主意,再也不要跟身边这个姓杜的说话,否则自己很有泄密的可能性。
车在行,车内恢复了安静。杜月笙也没再说话,他没有刻意去记忆道路。因为他知道,对方既然敢把目的地亮给自己,那他就肯定不会怕自己用这个对付他。现在他心里,在翻来覆去的想一件事情,那就是这个中统上海站站长究竟是何许人也。刚才后面那车上的中统一句话很有意思,他说,杜月笙是自己人。
自己人?杜月笙对这个定位觉得很有趣。那家伙凭什么说自己跟他是自己人?自己从一开始,跟这个中统的敌意恐怕就大过善意吧?自己帮戴笠在上海滩做事,他们肯定是不爽的。还有,这次陈其美的死,虽说卢永祥是最大嫌疑人,可他们中统难道就很干净吗?自己和戴笠正在追查这件事,他们怎么还说是自己人?
可对方明白的是说自己跟他是自己人,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对方跟他是旧识!杜月笙想到这里,心中微微点头。只有这一个可能性!可他把脑海里面认识的人都过了一遍,始终也无法确定到底对方是谁。
又一辆一模一样的轿车从他们身边冲过去,杜月笙看到这辆车,心中一个激灵!因为他想起了刚才自己说的一句话,那就是换车接人!他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说了一句:我想,我知道这个站长是谁了。嘿,也唯有他,才配做这个站长吧?
就在这时,汽车戛然而止。杜月笙就着车灯一看,前面是一座富户家庭的院子,门口早有一个人在等他们。杜月笙他们下了车走进里面。里面几进院落,房屋叠叠,一派南国之气。
此时已经是晚上三点多了,再有不到两个小时天就要大亮。现在,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他跟着左辖在院子里面穿来插去,最后来到一间偏房里面。在那里,一个一身精干打扮的人对他拱手而笑:“杜先生,月笙!多年不见,你一切可好?”
“银屏——”,杜月笙嘴里吐出这两个字。眼前这个一脸微笑的人,赫然正是银屏!银屏旁边,又闪出一个人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红帮的关德明。
三人进屋,然后房门紧闭,所有的无关人员全部出去。三人围着一张小茶几坐定,杜月笙看外星人似的看着银屏。银屏哈哈大笑:“杜老弟,怎么?没想到是我?要说以前你没想到还情有可原。可今天,你跟我这几个不成器的下属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应该早就旁敲侧击的问出来了吧?”
关德明点一点头:“月笙,现在你明白为什么不但我红帮,就连中统也对你颇多忍让了吧?大家都不是外人啊,当初,咱们是并肩作战的战友。”
“尤其是我们!”,银屏拍了拍杜月笙的肩膀:“咱们俩是真正共同奋斗过的!哈,你比当初咱们刚看见面的时候成熟多了。我还记得刚见你的时候,你咋咋呼呼,浑身无一处不是锋芒毕露。现在,你也懂得精芒内敛了。”
“老实说——”,杜月笙开了口:“我以为中统上海站的站长是鬼眼,没想到居然是你?”,接着他迟疑的道:“鬼眼呢?不会是死了吧?他那岁数可不小了。”
“恩师怎么会有事?”,银屏摇了摇头。关德明拉了拉他的袖子:“我们不但以前是战友,以后仍然是战友。冲这个,对杜老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该说的就说,不必有什么顾虑。”
“关兄说的是。”,银屏点一点头。他深吸一口气:“凭我恩师的本事,怎么可能蜗居在上海做个小小的站长?我恩师,总揽中统全局——”
“中统是鬼眼创立的组织?!”,杜月笙霍然而起:“他好本事啊,这才几年?居然能把这个地下王国经营到这种局面。佩服,佩服!”
“我很高兴你能佩服我的恩师——”,银屏苦涩一笑:“可我不得不告诉你,组建中统是整个中央高层的意思。没有中央的鼎力支持,这个组织怎么可能展的这样快?我恩师,只不过是这个组织的第一智囊。”。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坐下,别站着啊你。”
杜月笙坐下,他冷哼一声:“就算如此,可他在中统里面,也是说一不二的角色吧?”
“没错。”,银屏微微一笑:“中央那帮子人哪懂什么特工世界?一切都是我恩师做主。中统的特工,只知有恩师,不知有别人!”,说到这里他点上一根烟:“我大师兄金泽,是中统华北站的站长。老三铜霞,是西北站的站长。老四铁丹,是江南站的站长。我们几个,你都是接触过的。”
杜月笙哈哈一笑:“华北,西北,江南,他们每一个人的负责区都是好几个省。为什么你这么落魄?仅仅混了个上海站的站长?上海滩这巴掌大的地方——”
“巴掌大的上海滩,恰恰是最复杂的一块地方。”,银屏微微一笑:“本来应该是我大师兄金泽负责这里的,可华北现在实在太乱。所以,就让我占了上海站。”
“你们对上海滩很重视!”,杜月笙用眼睛盯着银屏:“鬼眼的第二爱徒,亲自坐镇这里。看来你们对这个地方是势在必得,嘿,这些日子我在上海滩折腾,让你们不顺眼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