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早饭,镇八方招集各路头目紧急磋商。众匪头目争论一阵,还是镇八方的意见占了上风。生死在此一举,吩咐大家吃好喝好,好好睡一觉,今夜有场硬仗。
散会后,镇八方单独留下王渔头,与其一番促膝谈心,末了,递过装有玉佛的赤金盒说道:“你是我亲妹夫,是我唯一亲人,现在甜儿又怀了你儿子,也是我亲外甥,在这洲上,我只能信任你,现将玉佛托付给你保管。今夜行动,决定生死,如能拿下县衙,形势逆转,自不必说,从此你我富贵,潺陵县人上人……如有失,只能与你阴间相聚了……此玉佛无价之宝,我无儿无女,再无亲人,就送给你儿子作贺礼,好好培养,将来有了出息,别忘在舅舅坟前烧柱香便是……”
说到痛处,不由泪流满面,仰天叹口气,接着说道:“我这半辈子,行侠仗义,最恨官府,本想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为你争些地盘,不想书院洲如此难缠,又与黄捕头结仇,反拖累了你……实觉汗颜。此去,如大难不死,自有回归之日……记住,今夜出击五里洲,动静一定要闹大,要使敌方相信你我反目,尽量把东堤子龙村人马调离过去,事后你就成了剿匪英雄,借势再占月亮潭,两全其美也!”
一时间,王渔头还真被感动了。他揣着玉佛出了门,径直往家中走去,他在想,回去后细细地问下甜儿,他哥到底是不是镇八方。他又想,甜儿会不会说实话呢?如说了真话,是又怎么办?不是又怎么办呢?
他左右为难,一边是“重情重义”的大舅子,勾人魂游九霄的甜儿,朝思暮想未出生的儿子。另一方是视如掌上明珠的幺女玉儿,喜爱有加的姑爷二虎,还有深明大义的尊朱先生与黄捕头。按亲疏关系讲,他应该站在大舅子一边,按道义上讲,他应该站在二虎一边。
他所希望的是两边都不站,他想置身事外。他也曾尝试过说服大舅子三十六计走为上策,但他失败,他说不过大舅子。大舅子的观念是,男儿有志在四方,有仇必报,不愿留芳千史,但愿遗臭万年,宁做一天皇帝,不愿苟活百年而过叫花子生活。这个大舅子,也算条汉子。
如果这个时候我出告他,江湖怎么看我,又怎么面对他妹子?如依了他,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我就是帮凶,就算起事成功,朝廷岂可饶过?
再回想起前夜尊朱先生夜闯七里洲,与他谈至天亮,列举镇八方一桩桩恶事,听得他毛骨耸然。当他问到官府为何要剿灭七里洲之事,尊朱先生更是愤愤不已,叫他好好想想,据目前势力,谁大?如真想攻克七里洲,不是难事,难就难在土匪与百姓搅在一起,刀剑无情,康知县不愿伤及无辜,才一直拖着不肯下令。
“真不把七里洲当暴民?”
“老哥你中了镇八方圈套,他一直在利用你呢。老哥你认真想想,镇八方为何不待在月亮潭,却撤到你七里洲?就是要把七里洲百姓当挡箭牌,威胁你们一起造反还不明白?”
句句在理,笔笔点题,他再无话可说。
“他真是镇八方?”
“是不是镇八方,他头上没写字。但有海捕官文,上面附有他的画像,县衙还存着档,老哥既要弄个水落石出,叫二虎明天送过来你瞧瞧就知。”
“好吧,要愚兄做点什么?”
“只想老哥离镇八方远点,以免玷污老哥你一生名节,”顿了顿拱手求道:“另有一私事相求请告知,犬女可在洲上?”
“在不在我没亲眼看见,可我一直怀疑练武院有间屋子很神秘,听说是某头儿女眷,我也不便多问,先生,如果真是你女儿,你就别管了,拼着老命我也要救出来还给你。”
“那就拜托老哥了,镇八方狡猾,还望慎重自保……”
哪知,王渔头还来不急行动,丽儿却提前“飞”了。
想起敌方高手如云,数百悍匪竟挡不住一个弱女子,心里又涌起一阵后怕。怎么办?到底怎么办?思来想去,已有主意:我过我的日子,还是两边都不得罪为好。既然两边都不得罪,还是依大舅子的安排好,只是不想要大舅子去惹官府白丢性命,逃得越远永不回来为最好。他摸了摸揣在怀中的赤金盒,主意打定,也到了家。
二更时分,镇八方接到准确线报,刘团练已领着护镇团开拔巴巴湖,一颗悬在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下来。该王渔头上场了。
王渔头领着七里洲洲勇,一手执兵器,一手高举火把,向北急进,嘴里高叫着:“别走了镇八方!”
“活捉镇八方!”
“不灭镇八方,我洲不安……”
渐渐来到五里洲的沿河边界,装着你追我赶,相互撕杀,喊声一片。王渔头扯着大嗓门向对岸喊话:“郭爷--二虎--截住镇八方,别让土匪闯入你五里洲了……”
少许,东堤围兵似乎反应过来,团团篝火旁亮起无数火把,跟着呐喊起来:“镇八方要跑路了,快,快去支援五里洲……”
“五里洲快吃不住了,快,十万火急……”
“快,大家动作快点,跑了镇八方,迟早是个祸害……”这分明是黄二爷的粗喉咙。
火把北上,巡逻快船也亮起了火把,跟着北移……不一会儿,呐喊声远去,东堤岸只剩下无人添柴的堆堆篝火,悄无人声……
南边的书院洲倒无什么异动,但透过篝火光芒,洲上有不少人影晃动。
好个镇八方,久经沙场,似乎看出什么端倪:书院洲以静制动,好像布着口袋阵等我钻,本大爷岂肯上当。
他迅速调整部署:令钱义带领本部人马,驾使主船与大舶,直取西岸,沿着西堤绕过书院洲,停靠东堤下游随时做好接迎准备,如主力得手,迅速支援,如失利,主力撤至主船与大舶,然后折返西岸,再上岸走陆路投奔夹山寺。
接下来,主船与大舶逆水北上,迷惑敌军,掩护主力脱身。并交待钱义,北上时要大摇大摆,闹出大动静吸引敌方误为主力部队,然不可恋战,摆脱敌方后在夹山寺汇合。
吩咐已毕,带上刘老四跟随左右,又叫曾五与刘老六率领先锋开路,然后亲领大军,穿上七里洲洲勇号衣,跳上快船,选一僻静处悄然登上东岸。
东堤除因无人添柴快熄灭的篝火外,几乎无人,看来已被王渔头吸引过去。沿路遇到了几个游动岗哨,说是奉令追捕残匪,都被骗过。进了潺陵镇,正值三更,大街小巷一片宁静,借着月色,很快潜到县衙。
望着漆黑的衙门,镇八方热血沸腾,旧仇新恨涌上心头。老康呀康知县,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也有今天?斩我胞兄,打我居间人板子,剿我老巢,杀我表弟,围我七里洲……一件件,一桩桩,今天得算个明白,扶植我当上潺陵王倒罢,如说半个不字,先吃我一百刀。
奇袭,贵在速战速决,随着镇八方一声令下,早有无数八爪钩抛上县衙围墙,一个个猴子似的翻墙入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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