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府的书房里,虽然已经是晚上,却依然亮着灯,刘益守与杨愔二人对坐于书案前,商议盐政改革的事宜。
“主公的想法虽然好,但若是事情没办成,反而会损害主公的威信。这次的事情,一定要办么?”
杨愔轻声问道。
他知道刘益守的想法很正确,但正确的事情要什么时候去做,这是个很考验施政技巧的问题。很明显,改盐制,并不是像刘益守对外鼓噪宣传的那样,“免税”两个字就完事了。
这其中有着更多更复杂的政策,涉及到方方面面。
所有的政治问题都是经济问题,但所有的经济问题都关乎政治。盐税,可大可小一件事。往大了说,被人拉下马也不是没可能。
“国家尚未统一,这些事情我们做起来,阻力还算小,还有施展拳脚的空间。若是等国家一统再去做,恐怕那时候哪怕有心杀贼,也无力回天了。人活一世,总要为子孙后代计,不能把所有的麻烦都留给他们。”
刘益守叹了口气,将桌案上摆着的一封信递给杨愔。后者看了半天,将信放下,眉毛一挑微微点头道:“主公果然不是无的放矢。”
杨愔似乎是松了口气。
“确实如此,要不然我也不可能贸然提出改盐政。”
刘益守微笑说道。聪明人就是一点就透,杨愔看到这封信上说的东西,就知道刘益守那敏锐的政治眼光又开始发挥作用了。
“饥寒起盗心,把那些最底层的人逼得走投无路,他们只能铤而走险。汉武帝盐铁专营开了一个坏头,把盐变成了人头税的载体,穷人表面上看和富人收一样多公平公正,实则是把他们逼上绝路。
穷人都走上绝路了,这个国家还能长久么?”
刘益守又是忍不住长叹一声,他知道杨胖子是懂这个道理的。
家财万贯的人掉一贯钱大概没感觉,家徒四壁的人丢一文钱可能都会难过好几天。人与人,所在的阶层不同,对同一件事的感触可是天差地别的。
能说吃盐是一件小事么?
那得看是在谁眼里啊!在数量占大部分的天下穷人眼里,这就是大事,天大的事!
“主公心怀天下,乃国家之大幸。”
杨愔心悦诚服说道。
“人心就是衣食住行。掌控了人心,得天下不过迟早而已。我们不能失了民心啊,不能做事都做些华而不实的样子货,要让百姓的生活得到实实在在的改善。
这件事你多费点心,若是处理好了盐政,不亚于战场多了十万生力军。”
刘益守紧紧握住杨愔的手说道,他不可能时时刻刻盯着细节,这件事还得杨愔亲自操刀。
“明白了,能为主公这样的人效力,真是杨某的幸运啊。”
杨愔感慨说道,亦是紧紧握住刘益守的双手。
这一刻让他产生了一种使命感,这可能就是刘益守从前说过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吧。
或许百年之后,史书评价自己时,也会把他亲自操刀主持的盐政提一提。杨愔顿时有些紧张起来,这件事要是没办好,他将来的名声如何,可就不太好说了!
“主公,此事属下一定办妥。”
杨愔压住内心激动说道。
“也不要那么拘谨。盐政改制,调整,定型,其间估计会出现很多问题,也许会持续很多年。无论怎么办,改善民生,减轻贫苦百姓的压力,这个原则不能变。”
刘益守肃然说道,杨愔默然点头。
说起来容易,可是纵观史书,有多少人在乎那些人的死活?
他的心情不免有些沉重起来。
……
梁国这次颁布的新“盐政”,显然不是在闹着玩。刘益守打王克的那一棍子,似乎象征着南方世家的脊梁挨了一棍子。之后那些聒噪的声音全部偃旗息鼓。
无论怎么说,虽然搞不懂刘益守到底想做什么,但朝廷“不收”盐税总比从世家手中抢盐池要好太多了。似乎除了直接动手以外,朝廷也翻不出什么花来,他们都是这样认为的。
于是,在杨愔的主持下,深度影响未来数百年的“洪武盐政”横空出世,除了免税以外的相关配套措施,亦是在逐步出台,一步一个脚印!政策从制定到执行都非常扎实,而且顶住了各方压力,政策连续性极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