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青白山不同的是,林旦眼前之山通体幽绿,浑然一体。
并且这座巍峨无边的大山竟然在林旦眼中越来越小。
缩小后的山所露出的天地全然是一片空白,并非丹青画卷上的留白,而是万物灭却之时的空白,一如天地初开之时,世界空荡荡的样子。
无边的巍峨青山逐渐化为一道富贵人家书房中摆弄着的山川盆景大小,安稳地落在林旦手中,似乎并不沉重,但若是外行人触碰,顷刻间便会被这万斤的重量压垮。
这乃是林旦这一年来积累的剑意所铸之山,混杂着自身的气息,仅可为己所用。
只见林旦缓慢地将右手放在唐荟的脖颈之上,原本应当放在背脊上传输效率更高,但毕竟男女有别,林旦不愿扒开唐荟的衣物,同样也是害怕在她醒来后自己解释不清。
青山所化的一道暖流顺着林旦的右手传入唐荟体内。
一瞬间,唐荟体内的气立刻充盈起来,两人皆是山川境的境界,并且林旦毫无保留地将自己的气传递给唐荟,因此很快唐荟体内的气息便被补足,并且平稳了下来。
见唐荟气息平稳,面相安和,林旦知道暂时无事了,这才放开了紧贴着唐荟脖颈的手,擦了擦自己额头上渗出的些许汗珠。
这一趟输气对林旦来说依旧消耗不小,几乎将林旦掏空了,山川虽大,但并非无边无际,并且在输送到唐荟体内之前,便已损失颇多,可林旦也无其他更好的手段。
他想着,若是师傅在此,一定会有更合适的办法治好唐荟。
而突然陷入昏迷中的唐荟,此时正身处于一片困境之中。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上一刻还在房中的唐荟,眼前一黑后,便再未见过光明。
在这片黑暗中,她已经忘却了时间和距离,她只知道自从陷入黑暗中后,自己一刻也未停下过脚步,已经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走了许久了。
至于走了多久,连她自己都不清楚,在失去光明的指路后,唐荟不仅迷失了方向,同样丢失了温度。
四周刺骨的冰寒透过唐荟厚实的棉衣,深深扎进她的骨髓之中。
渐渐地,唐荟的腿脚直打哆嗦,虽然她看不见自己的双脚,但她知道,若是现在停下脚步,那自己就再也没有可能走出这片黑暗了。
但就在唐荟哭哭挣扎之时,突然,一束光从她正头顶上刺破这片黑暗帷幕,直直地降落在唐荟身上。
兴许是太久未见过光明,当她向上看去时,携带着温暖的明亮光束刺得她睁不开眼。
即便如此,唐荟依旧强睁着眼睛,努力地想要看清那束光的源头。
在那拳头大的洞口之后,她隐约看见一座青山,屹立在黑暗帷幕里唯一的破洞之上。
唐荟朝那束光,那座山大声呼喊着:“我在这!”
“师傅!”
她从那座青山之上看见了那张熟悉的脸,可以躲在他身后万事不顾的脸。
于是她拼了命地朝那唯一的洞口大喊,朝自己的师傅大喊,可那道口子就像越来越远一般,逐渐缩小,而露出的光芒也随之渐弱。
长久以来,始终坚强,即便流浪在外多年,也未曾掉过一滴泪的唐荟,此刻再也忍受不住心中的酸楚,眼角像是被春日里带着柳絮的清风吹过后,满是泪花,蕴含着自己体温的泪花,含而未流。
她从来就是一个不想让别人替她担心的女孩,不仅是在苗疆时,父母临终之前,她满脸热泪,哭喊着自己一定会再回苗疆,并在心中暗自发誓,这会是自己最后一次流泪,以后就算遇见再大再苦的磨难,都只会将牙咬碎了往肚子里咽。
但唯独这一次,唐荟再一次陷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如同深陷战火之中的苗疆一般,当父母被前来赶尽杀绝的仇人用刀架在脖子上时,自己却只能无奈地缩在死角,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黑暗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