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哥是我的邻居,他弟兄六七个,在我们这个偏远的小村里,弟兄们多也是资源,谁家的人多就吃得开,势力也大些,村上的老少爷们都会高看几眼,他家的事儿一般也没人去掺和。
上世纪80年代迎来了改革开放,村里比较穷的都相继外出打工去了,也有的去走南闯北地做生意。没有几年,这些原本贫困的人家都回来翻盖了楼房。家庭也逐渐富裕了。龙哥却仍是是守着他那一亩三分地过着以前的日子,家庭境况如旧。眼看着邻居们家的小楼拔地起,嫂子秀萍也就嘟噜起龙哥来。
“看看人家都出去打工挣钱去了,你这五大三粗的也不缺力气,就不想着不出去干点啥?”秀萍嫂子三天两头的嘟噜龙哥,最后嘟噜得龙哥也有点儿心动了,“咱也不会啥,出去能干啥呢?”
“看看你,你就不会学学人家小石头?原来家里那么穷,这两年家里弟兄几个楼房都盖了两三栋了。你去找找他问问呗。”秀萍嫂子说。
小石头家是村里最穷的,虽然也是弟兄三四个,但是家里底子薄,村里也没人看得起。他出去闯荡的比较早,这两年好像也挣了不少钱,回老家也盖起了小洋楼。小石头,虽然个子低,但头脑灵活。出去混了几年,普通话也讲得极为顺溜,回来讲话都洋气得很,一听就知道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他回到村子里给大家讲的第一个事就是怎样对付京城火车站的值班人员。因为是第一次来,他也不知道这地方不能乱扔垃圾,有一次刚吸了一支烟,烟头随手扔在了地上,被值班的罚了五块钱,他心里就耿耿于怀。一次他看到有值班人员来了,他就又抽了一支烟,然后故意把烟头故意丢在地上。值班人员一直盯着他呢,又要罚他五块钱。
他就大众大声地说道:“我没扔烟头啊!”说着指指夹在耳朵上的烟头,“我耳朵上都加了两个烟头,咋会扔啊?”值班人员看了看,也没法说,就不跟他计较了。
这个故事他逢人就讲,并且讲得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村里的大人小孩没人不知道的。
这龙哥就去找了村里的小石头问,顺便说也想出去跑跑。听了龙哥的想法儿,小石头也很乐意,“那好啊,过罢年吧,你准备着,跟我一块儿去,保证你一年回来楼房都能盖起来了。”小石头承诺得也很干脆,听得龙哥心花怒放,十分欢喜。他回来就跟秀萍嫂子说了,小石头答应带他出去了,等过完年就走。秀萍嫂子就给龙哥收拾了行李,还给他准备了三百多块钱,让他带着随身用。
过完年龙哥就跟着小石头出发了,可是好景不长,还没有两个月,龙哥便回来了。他一头钻进屋里,被子蒙着头睡了三天三夜。任凭秀萍嫂子怎么喊他也不起来,是饭也不吃,活儿也不干,反正就是躺床上蒙头不起来。常言道,人是铁,饭是钢,这不吃饭可怎么行?秀萍嫂子怕龙哥身体吃不消,软磨硬泡地说尽了好话,总算把他喊起来了。问他怎么回来了,龙哥很难为情的样子,吭吭哧哧地就是不说,最后还是经不住秀萍嫂子的细盘慢问,道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这小石头外出做的行当是跑火车“蹬大轮”的,龙哥跟着他晃了个把月,眼看着人家能弄来钱,但他就是学不会也弄不成,没办法只好准备回家。小石头专门把他送到了车站,还给他买了车票。可就在他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有个人跟随了进了来,用刀子抵着他的腰说:“把钱都给我掏出来!”一向没出过门的龙哥是老实巴交的,哪见过这样的阵势?他害怕至极。那人就把他身上的仅有的几百块钱也给搜走了。临走还说,“看你是个实诚人,给你留五块钱,买个车票回家吧。”
钱被人抢走了,龙哥感到自己成了窝囊废,这在家干半年也不知道能挣到几百块钱不能,龙哥虽然很是是生气,但是别无他法。受了这么大的窝囊气,他觉得太没面子了,回到家没法跟媳妇说,也没法见孩子们,就躺在床上生闷气。
秀萍嫂子知道他的脾气,就好言劝解说:“咱干不成这丢人的事儿,那咱就不干么!那几百块钱,权当是丢了,也搁不住自己给自己怄气啊。”把龙哥又好好地劝导了一番,他才慢慢地恢复了原来的精气神,这外出打工做生意的念头也就打消了,龙哥又继续在老家种他的一亩三分地,侍弄庄稼干他熟悉的农活儿。
不过龙哥的一双儿女很是争气,都相继考上了大学,毕业后也都在城里上班成家了,而后结婚生子,一家人的日子过得也挺舒服的。
前几年回去还经常见到龙哥,还是一脸的慈眉善目,和蔼可亲。不过是明显的苍老了许多,历经岁月的沧桑,龙哥以前帅气英俊、朝气蓬勃的形象早已不在,眼前出现的是个弓腰驼背,胡子拉碴的六七十岁的一个小老头儿。回家参加村子里的红白喜事的时候,又见过龙哥几次,他还是逢人便挒开嘴笑,很谦虚的那种,他那特别忠厚实诚、慈眉善目的笑让人印象深刻。
前一阵子又回老家,听父母说龙哥死了。“他怎么死了?前一段儿还见他呢,还是很好啊。”我说。
“据说也是肝上的毛病,他妈就是肝癌死的,这病可能有遗传吧。”母亲说,“好在他有两个争气的儿女,在城里也有稳定的工作,儿女两家过得也很幸福。”
龙哥走了,留下了秀萍嫂一个人。儿女们也回来接她到城里去住了一段儿,但她在城里住不惯,就又跑回乡下来了。她整天地在老家乡下,也闲不着,还是跑来跑去地去地里干农活儿,侍弄她那侍弄了一辈子的一亩三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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