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缨道:“看人。真是老实巴交的,被欺负死也就死了,但是家人生病,能想到自己亲自来卖珠,被强索的时候也没有忍气吞气地交出来,反而放言让人得不到,可见是有些脑子的。所以轻易不会毁珠。他家里有病人,心里有念想。
他以前都是卖给海边收珠子的人,头回来这儿。他在这里没有朋友,自己一个人来的,人生地不熟,没有别的窝。屋里能翻的都翻遍了。没人给他把珠子带走,屋子里又没有,那就是屋子外了。被逼得急了,又不能藏太远。随便找找,就差不多了。
除非中途有贼偷了去,他又不必为贼隐瞒。”
花姐道:“那……”
“嗯?”
花姐道:“没什么。我只是觉得,她有些执拗了。”
“咱们还是想想自己吧,回去之后咱们都要忙起来了。”
花姐问道:“忙什么?”
“我要下乡走一走。一同去吧。”
“干爹干娘呢?”
“带上。单独放在县衙里我也不放心。他们语言又不通,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祝缨说。
她要下乡,得带着小吴、侯五、曹昌等人随行,以张仙姑不放心的态度,花姐也得跟着。留县衙里的还有几个熟人?不如一同走了。
花姐道:“哎哟,那得带不少东西,我得去列个单子。”
一忙起来,花姐也就顾不上小江了,小江主仆二人还是跟着走。这等领附着官员队伍行进,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看的人也不太在意。
又过一天,祝缨再在下一处驿站歇息,却在这里遇到了几个面熟的人——福禄县县丞、主簿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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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主簿没有料到会在驿站里遇到顶头上司,两人脸现为难之色,上前行礼:“见过大人。”
祝缨道:“快快请起。你们两个这是干什么?是咱们县衙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我这就回去了。”
“这……”
县丞与主簿心中大呼倒霉,刺史传召他们是不敢不去的,但是被顶头上司给逮了个现行,他们也是有些尴尬的。“越级沟通”这种事,一般人干起来是有顾忌的。
两人尴尬地笑笑,道:“大人这是要回去了吗?”
祝缨道:“是啊。你们呢?”
“这……刺、刺史大人有召。”
“哦,那是不能不去,是吧?”
“是……是。”
祝缨也没为难他们,为难个什么劲呢?刺史有这个权利这么干,让县丞和主簿现在受这个夹板气也没意思。
“那就去吧,”祝缨说,“好好回话。我又不会拦着你们。当上官的不能这么不懂事儿,你们说是吧?”
后一句话听得县丞和主簿心头一突,讪讪地道:“那不能,那不能。怎么敢这样说上官呢?”
祝缨道:“既然要赶路就早些去歇息吧。”
县令和主簿背上起了一层牛毛细汗。
以前,每年到了时间县丞或者主簿会带了账跟汪县令在刺史府会合,他们报账给刺史听,汪县令就负责顺便挨个训,其余时间就住府城里不过来管事。祝缨到县衙办完交割之后就没有离开,反而像是要安家了。
他们就私下说,新任这位祝县令看着一脸聪明相,仿佛是有点别的名气,但是!她拖家带口住过来了!也太不懂事儿了!非赖县里不走干嘛呢?
这二人虽非本地人,却是本州人,看祝家这一群人的样子,是完全不懂本地方言的。祝缨突然说“不懂事儿”,他们不由做贼心虚了起来。
两人目送祝缨离开,主簿就到了县丞的房里,两人以方言交谈。
主簿道:“他不会是知道些什么吧?难道有人告密?”
县丞道:“慌什么?再看看。”
“这回他才到了州城回来刺史大人就召你我二人去,是不是有什么事呀?难道刺史大人又要收拾他了?他不太好收拾?”
县丞道:“先见了刺史大人再说。唔,大人说什么,咱们就含糊应着,先看看。神仙打架,咱们先别掺和。”
主簿故意说:“他有什么丰功伟绩咱知道得不多,可他也太不叫人省心了,能有一个省心的上司该有多好。上任汪县令多好?天天住府城里,一年也不过来几次,大家也都过得自在。也不用他干活儿,只消每年见上刺史大人两三次,大家把县里的事打理得好好的,公廨田的收益也都给汪县令送到府城里去。”
当上官的,不给下属添麻烦,不与下属共处一处,这应该是基本的素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