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远连忙从他的公文包里翻出来随身携带的“速效救心丸”,和上次一样,喂他吃下,然后打电话叫救护车送往医院。
月宜和他并肩坐在病房外,这是月宜第一次看到祝玮发病,而且还是因为他们的事情,说白了,就是被他们气得。
她的手指在时归远掌心不停发颤,小脸也惨白的如同白雪一般,她虽然都是柔弱的气质,可是时归远知道月宜内心深处有一份柔软的坚强,却从未见过她像此刻一般,惊惶无措地恍若秋日里枝头枯败的树叶。他心里发疼,将她抱在怀中,不停地安慰着:“和你没有关系,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害怕。”
“我在想这算不算我们造的孽?”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无助地望着时归远。她讨厌祝玮,和他的感情淡漠,但是月宜和他毕竟血脉相连,以这种方式将祝玮送入医院,月宜感觉浑身都沉浸在冰水中,骨头自内向外沁着森森冷意。
“就算是,我也不想失去你。”时归远坚定地说。
祝玮这一次的情况比上一次要糟糕得多,一方面是被子女的事情所伤,另一方面也是这些年丝毫不注意身体的维护,病情早已加重。
最重要的是,电话打得不够及时,心脏供血最佳时机早已失去。
而这自然是时归远的错。
时蕾知悉后,抛弃了素日里的温柔,在病房外对时归远和月宜破口大骂,尤其是针对月宜,在她口中成了“荡妇”“婊子”,勾引了她的儿子,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要克死。对时蕾,时归远没有办法做到完全的冷心冷肺,他让月宜先回去,自己跪在地上和时蕾忏悔。
时蕾打他、骂他,可于事无补。
祝玮最后中风偏瘫。
不能正常说话、不能正常走路,整个人的神态就像是痴傻一般。他这个样子只能办理内退,再不能去班上工作,中层干部的退休金和普通操作工并无二样,这些年祝玮又大手大脚,顿时他的处境从天堂摔到了人间。
时蕾依旧咒骂着时归远和月宜,可她不得不承认,这也许就是上天给予他们婚姻的报应。她和祝玮当年伤害了秦能晓,如今天道轮回,他们也不会有什么美满的下半辈子。
时归远再病房里默默照顾时蕾,也因此休学一年。学校里也平添了不少风言风语,都说时归远气死了自己的父亲,他的身上背着“弑父”的原罪。作为他的女友,月宜也承受着指指点点,好在时归远将所有的一切揽在自己身上,慢慢就无人再去指摘月宜。
月宜很多次想过来探望,但是时归远都拦下她:“月宜,这件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不要卷进来。”
月宜泪眼汪汪,啜泣说:“我们……都是我们的错对不对?”
“月宜。”时归远高声唤着她的名字,“听我的好不好?不是你的错,你没有做错任何事。”他深深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你好好读书,我休学一年才会回到学校。也许唯一幸运的是我们可以同一年毕业。”
郑言辛从父亲那里隐约知道了一丝内情,回忆着时归远和月宜的相处,还有两人越发相似的长相,心中的惊讶涨到极点。他一直知道时归远的性格,外冷内冷,但一点下定决心,锁么惊世骇俗的事情他也敢做。可不料,他居然能做出这般为世间所不容的事情。作为他最好的朋友,郑言辛趁着假期前去看望时归远。他家的气氛降到了冰点,时蕾强颜欢笑和郑言辛寒暄了会儿,旋而就去卧室看护祝玮。郑言辛不欲打扰,但是从卧室门外,看着已经不成人样的祝玮,心里五味杂陈。
郑言辛的爸爸和祝玮关系一般,但在他印象中,祝玮总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样子,虽然有时候让人厌烦,但实际上私底下,郑言辛也听爸爸说,这性格偶尔也会让人歆羡。
可如今,说话、吃饭、走路……这一系列生来具有的行动都已经无法进行,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傻傻,与从前判若两人。
时归远在厨房准备午饭,郑言辛走过来和他唏嘘,压低了声音问:“老时,你这个样子……你还打算回学校吗?”
“回啊,我休学一年,又不是退学。”时归远笑容浅淡,声音却很轻快,和时蕾惶然低沉的模样形成对比。
郑言辛端详着时归远的神态,小声问:“你不难过吗?”
“难过。那毕竟是我的父亲,而且现在这个样子也是因为我造成的。”时归远擦了擦手,转身面对郑言辛,继续说,“可是我不后悔。”
“你会千夫所指的。”
“那又如何呢?”
郑言辛无言以对,只好说:“那,祝美女那里,你是怎么打算的?你们是兄妹,在国内是不可能结婚的。”
“月宜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与这件事毫无关系。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一直是我在主动,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我半哄骗着她接受了我。只要她愿意走下去,我就不放手。国内结不了婚那就去国外,世间之大,总有容身之处。再说,只要彼此相爱,结不结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郑言辛沉思片刻,肃然道:“那如果有孩子……”
“这些事情我都考虑过。你是我的好朋友,你也了解我,我从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时归远转身面对他,静然说着,“你在帝都,有空和蓝沁婷也帮我看望一下月宜,我最近回不去,希望她不要胡思乱想,学业为重。”
郑言辛应下,心中总也有些沉甸甸得。
时归远是在大四的十月份重新回到校园,关于他的流言蜚语已经因为别的事情而淡去,再加上同级的学生们早已经毕业,他和师弟师妹非常陌生,无人再去关心时归远家庭的那些事情。月宜提前就等在他的教学楼外,她刚刚从异地实习回来,一年没见,乍然相遇,月宜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心中百转千回,急急地跑过去抱着时归远,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已经欲语泪先流。
时归远也不在意旁边是否有人看着,一手按住她的脑后,一手环着她的腰肢,温柔地说:“哥哥回来了,哥哥回来了。”
从前租住的小屋,房东因为时归远的事情而拒绝继续租给他,月宜这是自己又去寻了一处,不过这回是合租,她租的主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阳台。合租室友不在,月宜领着时归远进屋卧室,掩上门,然后再次扑到他怀里啜泣道:“我以为你不会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