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上看了一眼——我想让科林把我带来的红白相间的标杆递下来,以便我标定位置并拍照,但是,他早已不见了踪影。铲斗的一侧高悬在头顶上。灰蒙蒙的天空下,女人的手臂伸着,指着我站立的地方。雪花落在睫『毛』上,我不由得眨了眨眼睛,然后又把注意力收回到那件袋状物体上。
我俯下身子,近距离地观察那件物体。一股淡淡的腐臭味飘了过来,我意识到摆在我面前的是一具动物的尸体。但又不像动物,没有充分形成——除非……我急忙倒退了一步,我的眼睛迫使我得出一个荒诞的结论:这是一个蜷曲的茧,被我当成线缝的褶皱是它的多条蛹肢。
一只长着皮壳的硕大幼虫在沼泽地里孵化了多年,这一想法显得荒诞无稽,而且,我的内心充满了厌恶。它以什么为食呢?
我没有时间去想象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我往后退的时候,堤岸肯定是震动了一下,贴在泥土上的这个袋囊马上要滚入排水沟中。我本能地抬起脚防止它落入水中。
我以为它会被撞裂,但是,当我试图把它挤靠在岸边时,它竟硬邦邦地撞在我脚的内侧。我看到了上面刚才没有发现的一道深深的伤口。显然是拜铲斗的钢齿所赐。里面『露』出的物质,其颜『色』和密度就像熏『奶』酪一样。
然后,我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感觉到有东西沿着我的腿动了一下。我无可奈何地看着那个东西鼓胀的一端沉了下去,再往下看时,发现了一张枯萎的人脸,但又不像人脸,因为有一支肉质的角从前额中间伸了出来,再往下,在胶质的栓塞下面,一只眼窝里长着两只向外凝视的眼睛。
我抬起头来,想看看科林去哪里了,但我所看到的只有黄『色』掘土机的油压吊臂。再往后是白雪覆盖的枝桠,在灰『色』云朵的映衬下,活像做x光胸透的支气管。
我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一只橡胶手套,我刚才触『摸』女尸的手时脱下的那只。“西莫斯!”我喊道,一边有点费力地戴上手套,我的手指被冻僵了。“我需要你过来一下。”在东西从靴子上滑落到水中前,我得把这个东西拎到岸上去。
只听见一声咳嗽,我再次抬头往上看,是科林,高高地站在岸上,手里拿着一把方头铁锹。“我一直把它捆在自行车上,”他蹲下来,用锹指着我说,“你不知道啥时候会需要一把锹。”
我深吸了一口气,抓起那件东西放在铁锹上。我的两只手感到东西很结实,估计有两公斤重。
科林“嗨”地一声举起铁锹,并尽可能使得铁锹离自己的身体远一些。“我该怎么办?”
“把它放在尸体旁边,紧挨着标杆,我要给它们照张相。”我开始从排水沟里往外爬。
“你说这是什么东西?”
“你刚才说它是从她的身子底下掉出来的?”
“是的,可是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依兰,你的想象力很丰富,但要把握好它。这句话像咒语一样陪伴着我,从上小学一直到获得博士学位。
“我不知道,可能是只猫或者狗。”我不想让科林再次受到惊吓。为防止自己想入非非,我暂时将其认定为某种动物。
科林灵巧地把东西甩在淤泥地面上红白相间的金属标杆旁边。我刚才把标杆大致平行地放在女人的身边。我拿出“富士”数码相机,按下闪光灯,拍了几张照片。然后,我似乎引发了一连串的反应。一道亮光划破了飘雪的夜空,光线飞速旋转,飞舞的雪花变成蓝『色』的火花。
一辆爱尔兰警车驶了过来,停在大门口,泊在我的熏衣草『色』的“本田爵士”后边。然后一前一后驶过一辆黑『色』的陆虎和一辆写着“技术局”字样的白『色』面包车。两个穿着黄『色』夹克的警察正往这边走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此人身穿绿呢外套,头戴花呢渔夫帽。他叫马尔克姆?雪利,是国家病理学家。尽管才四十岁出头,他却喜欢把自己打扮成旧式乡村医生的样子。但有趣的是他有一副充满孩子气的外表——顽皮的微笑、淘气的眼神,帽子底下是羽『毛』般柔软的头发,跟婴儿的头发一样。因此,人们往往怀疑他对死因的解释是否可信。雪利的到来令我喜出望外。以前发现了遗骸以后总要跟他打交道,他十分尊重考古学家的工作。
我走上前去跟他打招呼。在面包车的后座上,我还看见另外三个人,两男一女,都穿着白大褂。
“啊,依兰,就你自己吗?”雪利讲话跟他的外表一样土气。他的声音里面好似带有一点讨好的意思。“你说我们发现了什么?是令人尊重的一位祖先?”
“我想是的,遗憾的是女尸当时不在原处,但我估计她位于沼泽地表以下两米处。这说明已经有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了。而且,还不止她一个人。”
“哦?没人告诉我是两个呀。”
“我不清楚另一个是什么东西。看上去像某种动物。”
雪利扬起一只眉『毛』。“宠物犬掉进垃圾坑,女主人想去救它?”
“哪里有长着六条腿的狗?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们走近掘土机时,我向他描述刚刚在排水沟里发生的事情。然后,我把尸体的发现者科林介绍给他。
雪利拍了拍他的后背。“你做得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