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温度来焐暖它们,她缓缓蹲跪在床边,把阿姨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自己的眼泪全滴落在阿姨的手里。paopaow
“小爱啊……”孙克妈妈抽出一只手来爱怜地抚摸殷爱的头发,泪落如雨,“小爱……我的小爱……”
张海洋扶起仍在痛哭的爸爸,又揽住妈妈的肩膀,一家三口流着眼泪,看着久别重逢的孙克妈妈和殷爱。
殷爱除了哭,别的什么都不会了,她瘦削的肩头上下耸动着,眼前模糊一片,只剩下孙克妈妈的手还紧握着。孙克妈妈长叹一声,凑过去吻住殷爱的头顶,轻轻地摇头,滚烫的泪水滑下脸颊:“小爱,你受苦了……别怪他……别怪你孙克哥哥……”
殷爱同样摇着头,哭得说不出一个字。
“都是命,小爱,这都是命……你孙克哥哥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他……他走的时候还记挂着你,他都是……为了你啊……”
只是听见‘孙克’这两个字,殷爱就快要崩溃了。她趴在病床边,涕泪全都揉在白色的床单上。这么多年她只敢让自己想着孙克已经走了,但是从来不敢想象他走的时候是什么模样。那些可怕的叙述都带着血腥味,刀,心脏,当场……看电视看电影她也从来不敢看有凶杀残废的镜头,偶尔不小心看到了,那些在血泊里挣扎的人都会变成孙克。他微笑着的或是生气着的脸上满是血污,躺在她怎么伸手也够不到的地方呻吟低唤她名字,可是嘴一张,就有鲜血从嘴角流下来。
会被这种可怕场景折磨的不止是她,还有孙克可怜的父母。所以孙叔叔才会那么年轻就病故,吴阿姨也步了丈夫的后尘。他们一家三口很快就会在另一个世界里重逢,而她还不知道要再等多久才能见到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她的孙克……
孙克,孙克……
曾经世界上最幸福的两个字,转眼就成了最悲伤的两个字。
殷爱用尽全力忍住哭泣,鼓足勇气抬起头来看向孙克妈妈,殷爱没忘了阿姨的病,她不能自私地只顾着自己哭。
“我知道,阿姨,我都知道……”殷爱拿起枕边的纸巾擦拭孙克妈妈的脸,“我知道……”
“小爱啊……”孙克妈妈悲从中来,眼泪流得比刚才还要多,“我和你孙叔都不在了,孙克他……他就只剩下你了……”
殷爱用力点头:“阿姨你放心,我不会忘了孙克,我会记着他……”
“嗯!嗯!”孙克妈妈似哭似笑,用力摇撼着殷爱手。殷爱明白阿姨的心思,她吸吸鼻子,用手背在眼角上擦拭:“我经常去看他,陪他坐一会儿,跟他说说话,过年过节我都给他烧好多纸,我不会让他在那边没钱用的……放心吧阿姨……我也记挂他……我,我,我想他……特别想……特别想……”
孙克妈妈张着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颓然放弃地躺回枕上,拉住殷爱的手只是流泪。
痛痛快快地哭过一场,张海洋出去跑了一圈,帮孙克妈妈联系转到当地的部队医院里,安排在单人间,张国勇立刻跟当地的老战友联系,请了烟台市最好的两名肿瘤专家过来会诊,殷爱和张海洋妈妈收拾起悲伤,专心地照顾着孙克妈妈。
专家会诊以后,把初步诊断情况向张师长做了个汇报,孙克妈妈得的是胰腺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是晚期,现在经过了多次放化疗,都没能控制住癌细胞,现在她的身体已经经不起再多一次的放疗化疗了,剩下的就只有尽量减轻病人痛苦,帮助她延长一点生命而已。
张国勇握着拳头沉默半天,声音沙哑地问道:“她大概还有多久?”
两名专家和部队医院的医生们对视一眼,谨慎地说道:“最多也就两三个月。”
这个情况他们都瞒着,没有告诉殷爱。张国勇和宁城的军区医院联系过以后,打算把孙克妈妈带回去治疗,孙克妈妈没有考虑一口拒绝,问她为什么,她只淡然地笑说,老孙就埋在烟台,她不想离老伴太远,怕万一在宁城走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回老伴的身边。
张国勇神情严肃地看着孙克妈妈:“那你……就愿意离儿子这么远?”
殷爱心里一恸,抬头看过去。孙克妈妈意味深长地看了殷爱一眼,苦笑摇头:“儿子有儿子的路要走,我当妈的陪不了他一辈子,我要陪着我家老孙,他还在等着我,我不想让他等得太久了……”
没人劝得了她,殷爱再怎么哭求,孙克妈妈只是摇头,最终她还是留在了烟台的部队医院。殷爱已经做好留下来给她送终的准备,公司里都已经安排好了,可是孙克妈妈死活不答应,坚持着一定要让殷爱先走,不愿意让孩子看见她走时候的样子。
“阿姨明白你的心,阿姨一直都把你当成亲生女儿一样看待,只要你过得好,我就安心了。”
架不住孙克妈妈再三再四地泪水和坚持,殷爱在痛哭一场之后和张海洋一起离开烟台返回宁城。车出医院先去孙叔叔长眠的墓地上转了一圈,在墓碑旁边栽着松树的花坛里,殷爱抓了一些土放进塑料袋里,回去以后放在孙克的墓边,算是代他的父母来看望他。
车轮滚滚,栽着沉重的悲伤和眼泪,一路向宁城飞奔。殷爱埋首在张海洋的怀里,泪水浸透他胸前的衣服。
都走了,她拥有的越来越少,害怕失去的却越来越多。
张海洋轻轻吻着小爱的额头,象是听见她心里的怯意,一遍一遍用誓言一样的声音说道:“我不离开你,小爱,我永远陪着你,永远……”
没有过往牵绊的道路,才适合一个人走。
殷爱带着从烟台拿回来的土,独自去看望公墓里的孙克。她把那些湿润的泥土洒在小花坛里,然后取出湿纸巾仔细擦拭孙克的照片和墓碑上的字,一切都收拾好以后,她席地而坐,侧倚着冰冷的汉白玉碑,象以前每次来的时候一样,低声喃喃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