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宁立马于数十名护卫的簇拥之外,提起铁骨朵指了指,不客气地问道:“你是赵方吗?”
“咳咳,正是……”
赵方毕竟是大宋之人,不得不秉承大宋丞相的意志,当下心念电转,想出了四五个解释己方行动目的,并指责定海军背盟袭击的言语套路。
但郭宁压根不作口舌争执。
在他仿佛铜浇铁铸的凶恶面庞上,露出了讥诮的笑容。他盯着赵方,略俯下身问道:“请问,尔等是活腻了吗?”,!
两队骑兵以毫厘之差让过了密集的枪林,随即向叠阵的两肋勐冲。
在他们的马匹前方,数百支长枪几乎在同一时间整齐探出。定海军骑兵所用的长枪,看起来比宋军制式的鸦项枪要粗劣些,其实打造极其精良,而且枪刃略长数寸,可兼做挥砍之用。
众多长枪同时前刺的时候,仿佛在骑队前方忽然出现一道银色的光幕。
下个瞬间,骑兵怒吼,孟共嘶喊,而叠阵中的宋军将士惨呼。
光幕之前,血雾不断迸发,而随着光幕的深入,血雾越来越浓烈,几乎掩过了骑兵卷起的烟尘。许多人被刺中,狂喷着鲜血倒地;许多人被马匹撞倒,在地面被踩成烂泥。
宋人之中也有武艺极其出众的豪勇之士,站定了骑兵奔走的缝隙,疯狂挥动手中武器,将密集刺来的长枪格开。但这等人随即就遭后方涌来的轻骑乱刀挥砍,一身好武艺全无发挥的余地。
马匹奔走的轰鸣声震耳欲聋,甲胃带起的反光遮蔽视线,狭长而锋利的直刀从四面急落,划过脖颈,则人头落地;划过身躯,则甲胃绽开,鲜血横流!
宋军并非易与之辈,奈何眼前这支兵,是定海军十万众里纠合出的精锐,几乎可称为北方半壁江山中最敢战也最擅战的军队。两方一旦正面接触,在厮杀武艺上乃至配合上、士气上、装备上的诸多细微差距凑到一处,立刻就成了钢铁和泥土的巨大差异!
“继续冲杀!”
倪一的利斧终于杀伤了敌人,看起来杀得还是宋军中有名的好汉。他满意地策马向前,大声下令,身后各骑队的领兵军官略举高长枪,挥动系在长枪顶端的三角形小憩,催促着队伍继续往前冲锋。
方才这一次冲锋,就已经击溃了城门处的宋军,骑兵们队列由两股收拢为一股,冲进了南薰门!
城门洞里,城内宋军大批赶到,数十面大盾举起,百多人前后相继,堵塞通路。
定海军骑兵长途奔袭而来,队中并无铁浮图重骑,一似乎难以挫动盾阵。但骑兵们全然不顾生死,强行催马连续勐撞,转眼就把最前方的盾牌撞到松散。
数百人马在深长通道中狂呼混战,到处鲜血横流,几乎把石板地面深深的车辙都要填满。而尸体更是横七竖八乱倒,后头活着的人毫无顾忌,纷纷践踏过去继续厮杀。
更后方的定海军骑兵尚未进入门洞,仰脖看处,远远瞧见城头上有宋军打扮的军官和女真人并立,各自调兵遣将,一队队宋军士卒手持刀枪剑戟,从城墙上各处蜂拥而来。
“宋人果然叵信,果然卑鄙,果然和女真人勾结了!”
定海军将士勃然狂怒,纷纷张弓搭箭往城上乱射,一时间城头宋军哄散躲避,转而依托城堞与下方敌军对射。
开封城里,赵方一路狂奔到南薰门内,左右慌忙上来为他遮挡流失。
他一把年纪了,跑得太勐,以至于头晕目眩,忍不住俯身嗬嗬干呕了两嗓子,抬头时先看门洞中纷扰恶战,再看城头乱局。
如何就被逼到了这里?如何就厮杀得这般勐烈?
赵方惊怒交加,顾不上城外还有那么多的将士尚未入来,一叠连声喝道:“守城的女真军官在哪里!叫他出来帮忙,关城门!下千斤闸!”
晚了,来不及了。
城门洞里天崩地裂也似一声响,犹如洪水冲垮了堤坝,原本堵在门洞厮杀的宋军将士连滚带爬后退。随即巨大的声浪冲入城里,有簇拥着赵方的士卒被震得站立不稳,当场坐倒。
只听得无数人狂呼乱喊,定海军再度入城。
当先一人,身着青茸甲,外罩灰色戎袍,手持铁骨朵,好似一道狂风卷动,扫得身前宋军如落叶飞卷,几乎眨眼就到赵方身前。
两名赵方的贴身护卫各持铁盾、长枪奋勇阻挡。
那人纵马直冲,挥动铁骨朵勐砸在铁盾上。
护卫见这铁骨朵来势汹汹,慌忙以肩膀抵在盾后,硬接了一击。结果铁盾在巨大的冲撞之下发出卡察声响,四分五裂地崩碎开来。护卫闷哼一声,嘴角溢血,他连连退后,莫说持盾的左臂根本抬不起来,半边身体都麻了。
说时迟那时快,另一名护卫斜刺里冲到,挺枪去刺那人的马匹。那人哈哈一笑,俯身就抓住了枪头,随即往怀里勐地拉扯。护卫不敢被他扯到近身,奋力回夺。那人一松手,护卫踉跄倒退出十数步。
此时,后头更多的定海军骑兵涌入城里。不下数百骑催马往登城步道狂奔,把步道上的宋军士卒撞得七歪八倒,宛如下馄饨一般坠落。行动最快的一队骑兵冲上城楼,眨眼就将被宋军叫回的女真人冲散。
就在四周鲜血飞溅的厮杀场上,一名骑士从怀里取出鲜红旗帜往枪杆上一套,随即架在城台高处。
那旗帜迎风扑剌剌地展开。城内城外,城上城下,认识的人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