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嫣在马车中,眉间一点清愁,面容喜忧参半,玉指与帕子纠结地勾缠在一块,对陆道莲的担心不言而喻。
苏家人不仅能理解,其实还与她一样。都希望陆道莲能万无一失。
他们赶在天黑前进了城。
日头还未彻底落下,宝嫣的嫂嫂林氏,牵着自个儿生的小郎在院子里等候,直到看到熟悉的身影以及马车,一颗心才彻底回落,"走,与我去迎你小姑姑。"
宝嫣下来,苏凤璘与她一辆马车,还想扶她的,被苏赋安给拦住。
他眼神警告苏凤璘,“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作为长兄,他还未跟弟弟计较他与人打架,不仅输了还伤到自己的事。
苏石清将女儿送到府里,见长媳出现宝嫣有人照顾后,交代了几句便转身走了,背影看着很急,一路走来神色也不轻松。
“阿嫣,真是你……”
林氏激动欣喜地挽住她,"快,与我进屋歇息,阿嫂有许多话要与你说。"
宝嫣露出微笑,可因苏石清的离开,总忍不住朝父亲的方向回望,心里惴惴不安:“阿嫂,阿耶他……"
身旁,她的疑惑得到解答。
苏赋安:“此次太子入京,朝廷特意安排阿翁等臣子,代表朝廷前去迎接议和。阿耶不放心阿翁,这才走得匆忙,并非是不关心小妹你。"
“议和?”苏凤璘插嘴,“我看是安排我们苏家做那替死鬼,代他们承受太子怒气。”万—一个没谈妥,直接就是刀下亡魂。
太子领着大军上京,武力跟前,谁敢与他硬碰硬?
眼看苏凤璘一语道出其中危机,苏赋安适时点头安抚:“的确如此,可他们也无人知晓,太子与我等的关系。哪怕是看在阿妹的份上,那位也不会伤及阿翁阿耶分毫。"
"你们先进去,我随同阿耶过去看看,凤璘,照顾好她们。"
苏赋安很想和小妹叙旧,问问他走后在清河发生了什么事。但眼下情势特殊,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于是将叙旧放到之后,再与宝嫣详谈。
入夜,宵禁。
早已得到禁令的城中百姓关好门窗,胆大的早早入睡,害怕
地将门窗都封了起来,以免受到大军到来的影响,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满城空寂,为京中和太子的势力让出无人打扰的天地,苏巍山说话的同时呼出一口白烟,朝从众臣中挤过来的苏石清道:“成了么。”
苏石清:“家中安好。”
暗示宝嫣和苏凤璘已经平安抵达。
被安排当成先锋,打头阵面对太子怒气的苏巍山,“那就好。”接着目光一凝,精神抖擞,“来了。"
士卒在前开路,中间才渐渐露出马背上唯吾独尊的影子。“可是太子?”
陆道莲返璞归真,特意换回一身僧袍,黑夜火把中,宛若一捧白雪,清寒惹眼,五官脱不开当年佛教圣女的影子。
眼神幽幽逡巡他们,不怒自威,令人跟着挺直脊背,论气势宫里和封王了的皇嗣,他更携带敬而远之的煞气。
还寡言,开口的是策马上到阵前的庆峰。
他手中密旨如同柔软的绢布当着众人面展开,瞪眼盯着来接驾的臣子,还有渐渐从周围四方出现的军队,念:“此乃圣人亲赐谕旨,太子年幼时,送至昭玄寺由普诗弥方丈抚养,感念亲情血脉,不忍父子分离,又因太子有朕当年之风采,天资秀出,紫气东来,有储君风范。朕决定自即日起,恢复莲儿身份,封为太子,料朝中定有疑虑,赐号令符为证……"
庆峰气沉丹田,声如虎啸:“太子就在此,众卿家还不上前拜见?”阵前士卒举长戟助威,重复呐喊:“太子归朝,岂能不拜!”声势浩大,夜空中余音嘹啼,街道巷口,百姓人家如临大敌,人人自危。
苏巍山终于一睹太子容貌,就像于远处窥见雪山之巅,如此人物,怎甘平反。只是城门一关,这里布下天罗地网,今夜谁输谁赢似乎还不得知。
"苏大人,如何应对?""前方拿出密旨和军符,不知真假……"
苏巍山:“诸位在此等候,我去一探虚实,为证明汉室血脉绝非作假,还有谁愿意与我同去?再择两位同僚即可。"
人头堆里,有的虚心避开苏巍山的视线,有的偷觑他人反应。
好似皆被那边势如破竹的阵仗吓住,目前等了许久都无人敢应。万一谈不拢,就是送死。
苏巍山短促而无声
地张开嘴,笑了一下,眼角皱纹诉说风霜。
不过区区二十载,朝中风气已变得贪生怕死,遥想当年以身士卒的风骨气概,最不畏的就是死。如今已成梦,勇气成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