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贺熤到了鹭川的军营中,此番他是特地来的西北,先去廖凉城祭拜了萧让礼,才来的鹭川这边。
见到萧莨,贺熤一声长叹:“不曾想才一年不见,萧家竟出了这么多的变故,听闻国公爷去世,我曾祖父十分悲痛,他与国公爷也算是忘年交一场了,原本还想亲自过来悼念,奈何又因心中郁愤,大病了一场,起不了身,才刚刚好转一些便将我赶出来,要我替他来西北这边,我来得太晚,却已错过了国公爷出殡的日子。”
谁都没想到才一年而已,不说萧让礼,连年纪尚轻的萧蒙都走在了定国公之前,当真是世事无常。
“替我谢过贺老国公,劳他挂念了。”萧莨低声道谢,眉宇间郁结的阴翳却挥之不去。
“应当的。”
贺熤望向坐在他怀中的珩儿,又感叹道:“一眨眼这孩子都有这么大了,去岁见到时他才刚出生,我记得那时还只是小小的一团连眼睛都睁不开,如今看着倒是又机灵又讨喜。”
珩儿抱着他的长命锁啃得满是口水,萧莨将之抽出来,拇指拭了拭他唇角。
贺熤好奇问他:“听闻你父亲已给你取了字?”
“嗯。”
“……郁之、郁之,倒是不错,不过我还是习惯称呼你一声萧兄。”
萧莨点点头,与他道:“恰巧你来了这里,有一件事,还要请你帮个忙。”
“何事?”
萧莨眉目沉沉,嗓音略冷:“之前刘崇阳之事,戍北军中应当有与之勾结的内鬼,如今我已查到线索,只需将之钓出来,让其自投罗网,还得请你配合我做一场戏。”
“这个简单,”贺熤满口应下,“要我做什么,萧兄你只管吩咐便是。”
贺熤到鹭川的当日,军营里传出风声,说他是奉了定国公之命,来与萧莨密谈,为的还是先头有人里通外贼,与夷人暗通款曲之事。
说起这桩事情,赵有平等人亦是义愤填膺,他们这些人在战场上拼死拼活,押上全副身家性命,如刘崇阳这般汲汲营营的奸险小人,却踩踏着无数将士的鲜血,昧着良心攥取这样的不义之财,当真就不怕遭报应吗?刘崇阳这自缢而死得也未免太过便宜了些!
戍北军中有内鬼,萧让礼之前从未明说,但大多数人都心里有数,如今贺熤前来,又见萧莨几次屏退众人与之密谈,在人前却又缄口不言,一时间免不得生出许多流言揣测来,整个军营上下都有些人心不稳。
而实际上,所谓的密谈,不过是贺熤与萧莨对弈闲聊罢了,贺熤捏着棋子笑:“这都三日了,那人可真够沉得住气的,你觉得他什么时候会有动静?”
“今晚。”
贺熤挑眉。
萧莨淡定道:“我已透露出要派人去严查各关口之意,他定当坐不住了,今夜必会想办法将消息送出去。”
丑时一刻,夜色最低沉之时,一人一马趁着换防,悄无声息地离开军营。
一刻钟后,疾行的烈马被山林中蹿出的飞箭射中后腿,一声凄厉嘶鸣后马上之人被重重甩落地上,不待他再爬起,已被两柄长剑架住了脖子。
被拿下的只是鹭川军营里一名最低等的兵丁,从他怀中搜出的密信亦无头无尾,并无任何落款和印章,此人咬紧牙关,不发一言,仿佛视死如归。
贺熤蹲下拍拍他的脸:“没想到还是个忠心护主的啊?你不说是谁派你去送信的也无妨,有这封信在,治你个里通外敌的罪总没错,待到萧将军将事情上报了朝廷,说不得是要诛三族,还是诛九族……”
“我说!我说!”
丑时四刻,周简身边的几名亲兵护卫在睡梦中被拿下,一并押到了萧莨面前。
那送信兵抖抖索索地匍匐在地,几人见之俱都慌了神,萧莨没有给他们争辩的机会,冷声直言道:“你们都为周简办过哪些事,尽数交代了,还可将功补过、减轻责罚,不必想着上奏朝廷后有人能保下你们,本将按军法就能将你们都给处置了。”
一时间帐中鸦雀无声,萧莨眸色沉沉,面庞在火光映照中更显冷厉,叫人见之莫名心悸,分明在一年前他还只是个文弱书生,如今身上却已隐约有了叫人不寒而栗的煞气。
冗长的沉默后,终有一人耐不住先开了口:“将军多次要求我等派人送密信往京城,从前是送往首辅府上,后头是怀王府……”
一个开了口,另几个唯恐落后了要被拿来开刀,纷纷争先恐后地开始交代,将周简这些年做过的那些见不得光的事情一件一件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