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院判神情深沉,让人看不透他心中所想。
方才何郎中和闻萱蝉儿争论的这般厉害,他虽然并未出言帮着任何一方,但包括国子监祭酒陈霖在内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向着何郎中的。
毕竟他承认了太医院没有女子,又说何郎中改制的金疮药对青壮年伤患或有奇效——
现在裴璋让他来做个决断,众人又都心照不宣地认为,这回闻大姑娘是要彻底吃瘪了。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待纪院判开口时,竟然是对蝉儿颇有赞赏,“蝉儿姑娘年纪轻轻,但对药性的研究却是掌握了精髓。你说用在要害处的药性不宜过猛,在这一点上,本院判和你的想法是一样的。”
他话音落下后,众人再次面露震惊,被点了哑穴的陆澄张大嘴巴,好像傻了一样。
这个小奴婢说的竟然是对的?
而何郎中这位行医大半辈子,在华京民间有口皆碑的仁医,居然反倒没有武安侯府内宅的一个奴婢看得通透?
何郎中原本因为急怒涨成猪肝色的脸,此刻煞白如纸。
被褒扬的蝉儿噘着嘴,望着纪院判的眼里没有被认可的喜悦,只有几分不满。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她知道就凭纪院判的功力,肯定是在分辨出益元堂特制金疮药成分的第一刻起,就知道何郎中这药用得不对劲了。
可这位院判大人却很是沉得住气,一直都未说何郎中半句不是。
在她开口点破何郎中用药的问题后,仍然不言不语地装深沉,还帮着何郎中说什么太医院确实从来没有过女子,这是和何郎中一样也不把医女放在眼里咯?
她最讨厌的就是这种对女子行医抱有偏见的人了!
闻萱见蝉儿神情冷硬,轻轻捏了一下她的手。
蝉儿这才不情不愿地朝纪院判福身,“奴婢多谢院判大人谬赞。”
纪院判深深看了她一眼,眼里似是闪过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又转而对闻萱道,“闻大姑娘,我会给闻小公子重新用药。至于已经渗入闻小公子体内的药性,我后续也会开方子化解,不会真伤了小公子的脏腑,还请大姑娘和三老爷放心。”
闻萱点头,又问道,“依院判大人看,舍弟何时能醒?”
“刚才我检查了小公子的伤口,发现伤势虽重,但伤的位置其实有惊无险,那一刀并未捅破他的脏腑,只是擦到了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纪院判缓缓道,“因此小公子的晕厥并不棘手,只是失血过多的正常反应,等他缓过这一阵子应该就能醒来了。”
听到不出意外弟弟很快就会醒来,闻萱深深呼出一口气,又用余光看向蝉儿。
看到蝉儿也对她点了头,她提着的心才彻底放下。
纪院判老辣的眸光又扫过何郎中的脸,却并未对何郎中说什么,只是让他的两个徒弟拿出药箱,然后挽起袖子开始给闻舒重新处理伤口。
整个过程,闻萱和蝉儿就在一旁看着,有需要人打下手的地方,都是蝉儿动手来做。
而裴璋就不声不响站在两人身后,像是守护神一样为她们守着。
至于在众人跟前颜面扫地的何郎中,则借口年迈体弱犯了头晕症早就离场了。
夜色已深,几位年轻的监生都犯起了迷糊,陈霖见他们站着打瞌睡怪难受的,便命家仆将他们送去附近的客栈暂且凑合到天亮,唯独陆澄随他留了下来。
闻振刚十分眼馋那几名监生能有床睡,可他身为闻舒的三叔,又有闻萱做对比,他哪里能开口说他也去客栈等?只好让人搬了一把椅子,靠在墙边苦苦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