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穆在桥洞的另一头听到一个女人的喊叫,慌忙和可儿一起奔过来,一看,竟是张元慧在遭人强暴。干穆二话没说,一脚把骑在张元慧身上的那个男人踢翻了。男人大惊,翻身从地上坐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干什么?她是我老婆!”
可儿把脸贴在路阿信的脸上仔细看了一阵子,回头对干穆说:“真是路阿信。”
“他不是路阿信,他是流氓!他是畜生!”张元慧声嘶力竭地喊道。路阿信再一次冲过来,重新骑到张元慧的身上。干穆又想上前制止,被可儿拉向一边。他们在桥洞的另一头听着张元慧愤怒的吼叫,声音从大到小,最后变成紧张的喘息声。
可儿问:“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干穆说,“也许他们在做那种事。”
“城里人真怪,放着家里的好床好铺盖不睡,偏偏跑到这荒郊野外。”
路阿信走了,把张元慧一个人扔在桥洞下边。
干穆叫可儿过去,把张元慧扶起来。张元慧一甩袖子,拂开可儿,径直往回走去。
这一夜,干穆和可儿就住在桥洞下面。可儿问干穆:“干那种事很难受吗?”干穆不置可否。“你不是在坦上崮结过婚吗?难道是骗人的?”干穆回道:“是真的,真的结过婚。”
干穆和可儿一人一个破棉被,难抵风寒。半夜,下起了雨。可儿拎着破被子挤到干穆身边,被干穆推开。冷风裹着冰雨灌进桥洞,打在可儿的身上。可儿冻得再也没睡着觉,真到天色笼明,才打了个麻儿眼。
第二天,可儿感冒了,发烧,不停地咳喘。干穆多少懂一些医术,到路边的菜地里摘了一把辣椒让可儿吃,可是辣椒并不辣,不能起到发汗的作用。干穆知道可儿是热寒所致,走了好几个地方,才找到一处诊室,配了几味白药片,回来让可儿服下。烧是退了,咳喘仍然时断时续。
干穆想,这样总不是个办法,眼看年关近了,劝可儿,要不,就回山东吧。可儿一听,当即大哭。说什么也不回山东。回去的话,她爹一定让她嫁给那个瘫子。就是饿死冻死在上海,也坚决不回山东。
就在干穆和可儿争论不休的时候,张元慧来了。张元慧是三天之后来桥洞的,来看干穆和可儿还在不在。一看干穆和可儿仍然住在桥洞下,拽住可儿的手,来到她家。
张元慧尽管住着两间简陋的平房,但比桥洞好得没法好。张元慧让干穆和可儿暂时住在她那里,找到事情再作打算。
春节说到就到了。干穆和可儿只撅起腚往北磕了三个响头,就算完成了礼节。张元慧可就复杂多了。在上海人眼里,过了腊月二十,天天都是年。一到晚上,张元慧把煤球炉子提到小平房的中央,支起一个大铁勺子,把打匀的鸡蛋液薄溜地摊一层在勺子里,中间放上肉馅,捏起鸡蛋皮子一端,翻起来,对折过去,鸡蛋皮子严实合缝地合在了一起。成形了。张元慧把它从勺子头里磕出来,竟是一个饺子。鸡蛋做的饺子。张元慧五岁的女儿姗姗最爱吃,一次能吃好几个。
可儿惊奇:“还有这样的饺子?”
张元慧说:“这叫元宝,金元宝。没有元宝不过年。”
腊月三十,张元慧还去码头卖菜。干穆和可儿帮她,生意出奇地好。是平时卖的菜的三倍。望着码头上来来往往的船只。张元慧对干穆说:“干脆你到码头上找活干吧。一过年,很多工人都回家,好找活儿。”
干穆没有想在上海长久呆下去的意思,经张元慧一说,竟拿不定主意。
可儿说:“我看这主意不错,咱们都身强力壮地,不能请吃坐穿啊。”干穆就去码头找活,一问竟成了。
一九七六年的鞭炮噼里啪啦炸响了,中国十年文革也走到了尽头。张元慧和路阿信的婚姻也在新的一年里,被这又响又脆的鞭炮炸得粉碎粉碎。(下江南移动版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