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高跟鞋砸在地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远,应云潜和年轻女孩原本还对峙着,见付美茹离开了咖啡厅,争吵便停了下来。侍应生早早看到了这边的修罗场,直到这会才敢凑上前来收拾桌面。应云潜抽了几张餐巾纸帮着侍应生擦了擦桌布上的咖啡渍,又抽了两张纸巾递给身边的年轻女孩,对她道: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我车上吧?
如今还不到三月份,天气根本没有回暖,这女孩穿的风衣还有些厚度,脚下却只穿了双没过膝的靴子,羊绒裙和靴子中间露出双腿上大片的肌肤,膝盖处已经溅到了些许的咖啡。她接过纸巾,慢慢擦了擦腿上沾上的咖啡,点了点头,忽然又极轻地笑了一下:
我还以为她要拿咖啡泼你的脸呢。
侍应生换上了新的桌布,应云潜将自己和女孩手中的纸巾扔进垃圾桶,一边向咖啡厅外面走,一边说:怎么,听你这口气,你还挺乐见其成的?
应云潜的车就停在咖啡厅附近的停车位里,两人很快便上了车,应云潜帮女孩系好安全带,又给她在裸露的双膝盖了件自己平时放在车里的外套,听见女孩小声说:
因为我也很少看见你吃瘪嘛,还以为今天这位付小姐能治一治你的,结果人家倒是涵养不错。
一提起付美茹,应云潜先叹了口气:那个付大小姐,我也不知道她都在想什么。又说,你今天演技不错啊,看着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女孩先是笑了一下,又很快皱起眉:他他为什么要让你来和付小姐相亲呢?
关于付美茹的情况,她与应云潜都做过调查,付家的家境的确很不错,但是付美茹也因此而自恃身份,她性格高傲,很享受来自异性的吹捧,是朵有名的交际花,也是相亲对象中很不好对付的那一种。好在她虽然没有正经交往过的对象,身边的情人却从来没有断过,这也是为什么应云潜和女孩敢商量让她假扮自己女朋友过来捉奸,这方法虽然很不地道,但勉强也算得上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应云潜就也跟着皱了一下眉:你说爸爸啊?谁知道他在想什么。他不欲再多谈,转而道:樱桃,你没吃晚饭吧?想点吃什么,我载你过去。
原来这女孩就是他之前发消息的收件人,也是应家的小女儿、应云潜的妹妹应陶,小名就叫作樱桃。
应家的情况十分复杂,长子应云航是应父与已故妻子江芷兰的儿子,次子应云潜则是江芷兰去世之前自福利院收养的孩子,而应陶这个才回到应家不到一个月的小女儿,已经被不少八卦营销号盖章了她私生女的身份,并挖出了她的生母是在十年前死于一起入室抢劫案的应父的秘书,陶小荷。
豪门恩怨、财产争夺任谁听说这异父异母的三兄妹的消息,第一时间都不免冒出这样的念头。但是外界的传言是一回事,樱桃自己心里却清楚极了,她这两个哥哥非但不是关系不合,反而要好得不得了,实际上,应云航与应云潜除去兄弟这一层关系,还是一对同性恋人。
樱桃并不答应云潜的问话,而是说:付家的相亲推不掉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觉得他可能是她并不管应父叫作爸爸,只拿他来指代,可能是真的比较希望你能遇见心仪的对象。
应云潜安静了一会,才说:那你说爸爸图什么呢?把同性恋掰直,这根本不可能的,他好歹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这么想当然呢?
樱桃小小地叹了口气:这我怎么知道呀。而且,而且你和大哥的关系虽然说亲近的人都知道吧,但是你们也没有拿到明面上说过她说到这里,也觉得挺为难的,只好上下滑动着手腕上的电子光屏查看附近的餐饮店,啊,二哥,三公里外有个馄饨店,你想吃馄饨吗?
应云潜侧过头看了一眼她的导航地图,一边驱车开向那家小馄饨店,一边说:
我吃什么都行。樱桃,今天这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啊还有付美茹知,不许给我往出说啊。
樱桃说:哎呀,这可怎么办,我才告诉一个人。她低着头,还在摆弄那块电子光屏,显然是在和人聊天。
应云潜心知肚明她告诉的人是谁,却故意逗她道:是吗,这么不听话呢,告诉谁了啊?
樱桃就很腼腆地笑:告诉男朋友了嘛。
应云潜就笑着问:哟,你的男朋友是谁啊?
樱桃的目光没有从光屏上移开。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口气却很坚定:男朋友是秦肃之嘛。
她连耳朵根都跟着一并烧红了,应云潜见状便不再逗她:你们两个谈恋爱真的太像小学生了,一天到晚能发八千条消息,我看老秦上个卫生间都得和你报备。应云潜打从来到应家的头一个月就和秦肃之不打不相识,认识秦肃之远比认识樱桃要早得多,对于发小和妹妹谈起了恋爱这件事情,心里也经历了从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到算了算了别吵架就好,我拉架好累的阶段,现在终于可以心平气和地调侃他们两个了。
樱桃说:不是我黏着他,是他现在太黏我。下周一开学,我看他好像是有点焦虑。
现在是二月的最后一个周五,下周一便是三月初,正赶上高二的下半学期开学。樱桃的户籍归入应家之后,学籍也一并转入了首都二中,秦肃之又担心她学习跟不上,又担心她处理不好人际关系,简直是一边当着男朋友,一边操着当爹的心,这几天焦虑到应云潜几乎都要疑心这个多年好友是不是更年期提前了。
他一听樱桃说起秦肃之,就忍不住笑:他自己上学的时候都没这么上心过,那时候天天考倒数,也没见他焦虑。
樱桃十分老成地叹了口气:让他焦虑去吧,总归也算有点事情可以做。
三公里并不远,应云潜很快就把车停在馄饨店附近熄了火,说:他除了焦虑还能干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