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鸦雀无声,连远处运送土石的人们也纷纷跪倒。冰面上原本还有一些凿冰钓鱼的人,还有来溜冰的人,此时也沉默跪倒。
天地间,还站立的人除了一个商挽琴,就是那道雨云一般流淌而来的人影。漆黑的面具和鲜红的纹路,是冰雪世界里一道鲜明的暗色。
“鬼青,这不是一句‘知罪’就能了结的事。”
吞天抬起手,声音阴柔。
“九鼎既不属于你,也不属于鬼羽。是谁允许你谈论愿望的归属?莫非你活腻了,想要自寻死路?”
“大人恕罪……!”
鬼青开始磕头,一声又一声。
男人的袖口不断拂动,露出雪白的手指拈出花一般的形状。他还想做什么,但商挽琴抓住了他的手臂。
“够了吧。”商挽琴说。
“你包庇他?”吞天转过来看她,眼睛里红色的火焰跳动不停,冷笑道,“你们是什么关系?”
“师父发什么颠。”商挽琴说。
吞天周身气压不稳,黑风阵阵盘旋,他狠声道:“我看你是越来越不把我这个师父放在眼里了。”
“师父少发点儿颠,我不就把您放眼里了么。”商挽琴假笑一声,“师父特意找我,想必有事,不如直说?”
她声音有些甜,又有些像漫不经心的嘲讽,吞天一方面觉得不爽,另一方面却又觉得心气顺了不少。
他看一眼她胸前骨牌,告诉自己,现在这才是大事,其余种种,等以后再说。
想定之后,吞天就拿出一只古旧的铃铛,朝她摔过去。她手一捞接住了,诧异道:“这是追龙铃?”
“拿着,明天用。”吞天见她手指攥着那铃铛,像柔韧的藤蔓攀住树干,想起那铃铛必定还带着自己体温,心中莫名一悸,语气阔朗许多。
“坐忘谷广阔莫测,骨牌小小一样,
()不便寻找。拿着追龙铃,也好快些拿回东西。”说到这里,吞天觉得自己语气太温和了些,便冷笑一声,说,“谁叫你竟不带食鬼鸟回来,否则有那扁毛畜生在,又何须如此费劲?”
商挽琴本垂眼看着铃铛,这话一出,她的眼睫动了几l动,终是缓缓抬起。
“我带它回来干什么呢?”她唇角勾起,眼神冷如一线刀光,“回来变成鱼摆摆那样吗?”
“什么鱼摆摆?”吞天愣了愣,纳闷道,“谁是鱼摆摆?”
北风忽起,天空中飞来淡淡云气,照在山谷中,阴影缭乱一片。
商挽琴脸上彻底没了笑,捏紧追龙铃,拂袖而去。
片刻后吞天才回神,笑说一句:“胆子越来越大了。”
他也掉头便走,留下一条新鲜的冰面裂缝,和岸边一个面如金纸的鬼青。鬼青见他走远,才敢掏出一瓶药,用嘴咬开封口,狼狈地灌进嘴里。
汗湿又结冰的头发遮住鬼青的眼神,也遮住那一抹沉默却坚固的恨意。
坐忘谷是黑风山中最大的山谷,背靠谷中最高的一座山。这座山比主峰还高,平时被称为“圣山”,山顶有寺庙和祭坛,定期开坛做法,逼着弟子们一路磕头登山,还得念诵“杀生成圣,早悟兰因”。
最近一个月,圣山山顶大兴土木,说是在建造一座新的祭坛。
据占命师说,这是古之典籍所载,只要将完整的骨牌放上祭坛,就能直接召唤出九鼎。
“鬼羽,你身负重任,务必要成功穿越坐忘谷,取出最后一片骨牌!”
从教主到各位护法,都轮番来鼓励了商挽琴一番,也纷纷画下大饼,表示只要她成功,就既往不咎,还大大地提拔她,让她成为教主之下第一人,将来打下天下她也是第一号功臣。
商挽琴摆出讨价还价的样子:“事成之后,必须取出我体内的子蛊!”
大人物们都说“好好好”,答应得非常痛快,却又说:
“不过,鬼羽,丑话说在前头。如果成功取回骨牌,你绝不能私自运用!否则,子蛊会立即自爆,让你和骨牌同归于尽!”
商挽琴笑眯眯道:“放心,我很珍惜小命,我还想回来享受荣华富贵,顺便宰了我师父呢。”
她毫无所谓地说出“要宰了吞天”,这让大人物们都有些尴尬,却又有些放心:只要一个人心有所求,就能够加以控制。这就是兰因会的处世之道。
很快,子时来临,新年的风吹到了黑风山里。
也就在这一刻,坐忘谷中的雾气开始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