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川的一个是字让郑祖亮的心头躁动起来!砂糖这玩意要是真的能制作出来,售与汴梁万金户,生意打通了,不要说是日收千金,摇身一变土地鸡变凤凰变成这兴化第一户也是简简单单的事。
他虽说也是经营着各项生意,沟通兴化与北面的货物往来,互通有物,但是那都是南货北卖或是北货南运,倒腾起来无非是赚个中间的差价。但是梁川这路子完全不一样,除了广南西路与扬州府少数几家人有这个手艺,官家甚至每年眼巴巴地望着这几户人家上交贡糖。除此一家,别无分号。官家的御贡不指望,那得有通天的眼线才能专营这条门路,但是汴梁城里那十万户人家,他们可是手中有钱,却买不到糖啊。
“梁川兄弟,你当真会这糖的手艺?”
“我了解一点,但是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能制作出那种冰雪洁白的砂糖。”
“你有几分把握?据我所知,南溪岸边的旱地有一百多亩,你们是不是全部种上甘蔗了?我也知道这甘蔗的出糖率,一亩旱地能种出不少的甘蔗,这些甘蔗要是全部都制成砂糖,恐怕也是一个可观的数目!”
“七八分把握吧。”
郑祖亮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小子怎么做什么事都是一种风轻云淡无所谓的架式,他怕是不知道他手头会的这手艺价值几何吧。
“那我冒昧再问你一句话,你这糖做出来,你可有门店路子去卖?”郑祖亮一颗心扑通跳得厉害。
“你外甥女去卖。我们两个人签了契约,甘蔗由若萦负负责种植,产出以后由我负责制成糖,售卖一路再由若萦包了。”梁川也不介意将这旁人看起来价值巨万的生意路子和盘托出,他倒是无所谓,反正再过几个月,甘蔗上市的时候,这个秘密也将不再是秘密。
梁川竟然将这门路儿戏一般交与他的外甥女去打理,脸上心疼的表情就像是有人拿刀子在扎他的大腿一般,一张脸全揪成了一团。他心痛地说道:“天呐,梁川兄弟,你是知道这行当还是不知道这行当,你这门路子要是经营得当,那可是日过斗金的生财之道。我那外甥女虽然做事稳当,但是毕竟是一介女流,做经营经验阅历也不够丰富,你如果肯将这生意交与我合作,我郑某人向你保证,不出三年,连官家也想用你梁川兄弟生产的砂糖。若萦丫头能帮你赚到的钱,我郑某人许你十倍之利!”
梁川听郑祖亮将自己的胸脯拍得啪啪响,这话从别人的嘴里说出来梁川只当是一句玩笑话,或许略带夸大之词,但是从郑祖亮嘴里说出来,梁川知道这个兴化第一生意人肯定不是说着玩的。他苦心经营几十年,现在打下的生意帝国已算得上是独霸兴化,在外地更是有无数的家业,他的生意门路,经营渠道,人脉关系比起郑若萦那个小丫头简直是日光光辉与萤火争辉,不值得一比。
梁川笑笑回应道:“我的糖能不能制出来八字还没一撇,人能不能吃还不知道,这万一官家吃了我的糖吃出个万一来,那咱们不得全部杀头,祸连家里?”
梁川一席惊天鬼话唬得郑祖亮连忙抬手去捂住梁川那张没遮没拦的大嘴,眼角四下瞟了一下,见旁边人的都在各自干着自己的事,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人说的话,心下稍稍宽了,还是不争气怒骂梁川道:“梁川兄弟,我郑某人敬你是个人物,但是有些禁是永远犯不得的,犯了不犯的就永无翻身之日,你看那柴家人,人家是什么身份,人家手里还有一张铁券,可是人家越了那条不该越的线,官家一样不能容他们。你与柴家人能比吗,我看眼下至少是不能。”
梁川悻悻地说道:“是我嘴大,说些浑话,大官人替我想的是,小子我也受教了,有些观念我一时没改过来,以后慢慢适应。”
“怎么样,梁川兄弟怎么考虑的?”
“考虑?我没有什么考虑的,我还是那句话,做人做事,信义为先,我既然答应了郑姑娘,而且是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的,要是今天你郑官人给我开个高价,我就背信弃义与你合作。倘若他日,我再碰上一个比郑官人更显赫的大人物,我是不是也要攀上去,将郑官人束之高阁?再说了,郑姑娘因为我这事将她的人生大事绑在了一起,原先我还一直奇怪为什么郑官人见到我总是一副我偷了他们家鸡的表情,没想到不是偷了他们家的鸡,是偷了他们的宝贝啊,难怪要跟我急!”
梁川的一席话将郑祖亮驳得哑口无言,是的,孔圣人教他们的,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如果今天因为他开的价码高就见异思迁随便丢下其他人,那么将来局面打开了以后,花花世界里有的是大把的能人,他郑祖亮再本事,也就是在这个兴化县城里扑腾,放到整个东南,整个大宋,他也是沧海里的一粟,不值一提。
他心中早有一股子的雄心壮志,早年想在仕途一展鸿鹄之志,后来才知这方面老天爷实在没赏他饭吃,接着又一头扎进商海当中,也算是小有所成,野心却也越来越大,商人的影响力加上他举子的背景,日后定有一番天地。
“今天与张兄一席话,我郑某人也是受益良多,张兄弟是天之骄子,他日富贵功名不可限量,我是落伍了,老了。。我郑某人生意一道浸淫几十年,一直以为凡事都有一个价码,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与信义,只是价码还没到位而已!是我想错了。”郑祖亮不愧是人中豪杰,这样让人眼热的大生意他知道梁川不会随意改变主意,竟然放弃得这般干脆,心胸眼界果然不是一般。
“郑官人,你可别这样啊,我是与若萦签了契不错,可是签的是那一百多亩地的甘蔗,可没说其他地的甘蔗不能与别人合作不是。。”
“唉呀!”果然是一只小狐狸!郑祖亮兴奋地拉起梁川的手,攥得紧紧地,一双眼睛里迸发出炙热的光芒,亏他自己还做了一辈子的生意,太重信义,听到契约的事情将他自己也先入为主了。是啊,正常人做这种事都会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可是梁川这个小子不是一般人啊,只有他占别人的便宜,哪里有别人占他的便宜。若萦那个小丫头看似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细想起来,她只是打开局面的先锋排头兵,做了一身嫁衣裳给梁川!
梁川的话外之意,他郑祖亮不言而喻,而今天梁川既然肯与他直白明说,等于是认可了他这个人,今年且看若萦是否真能种出甘蔗,如果成功,不要说自己手头的那些水旱田,就是水田全部改成甘蔗地那也未尝不可!
郑祖亮看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话再多说眼下也还没个章谱,既然今天有这般默契,他日不怕自己争取不到梁川!郑祖亮叫来家仆老郑,吩咐道:“老郑,这位贵客你应该见过,今天你跟着他一道用我的轿子将梁兄弟送回他的家,没送到家门口,不许回来!”
老郑记得这个年轻人当时帮着自己拦着少爷不让出门,还扶了自己一把,心里对这个年轻人也是很好感的,恭敬地回道:“是,老爷。”
梁川不再与郑祖亮争执这些俗套,钻进花轿里,撩起帷帘,朝郑祖亮摆了一下手,便走了。
送走了梁川,郑祖亮高兴得叹了口气!砂糖生意,这可是他做梦都不敢想的生意啊,今天竟然落到他头上了。走在他大舅哥的家里,他都是一脸春风得意的脸色,郑府的家丁看见了,也替郑官人高兴。
家里大厅里,几个女人在拉扯着家常,石头与舅舅年龄差太大,没有什么好沟通的。老蔡侍立在郑益谦的身边,问道:“老爷,许掌柜的这家铺子,如果何麓的梁川真的要租,盘与他不?”
“盘?为什么不盘?我什么时候跟钱过意不去过?租给谁不是租?只要他不把我的铺子搞坏了就行。这么着,你和若萦去过何麓他们家吧,明天你就去何麓,领他到铺子里,带他先看看,能成的话就直接签了,老房子闲着太久容易招虫。”
“我知道了老爷。”
郑祖亮回到大厅,唤来郑若萦道:“若萦,你去将与梁川订立的那个契拿来给姑父看看,我想看看你们到底是怎么写的?”
“梁川将我们订契的事情说与姑父听了吗?姑父等着我去拿!”
郑若萦像一只欢乐的小兔子,一阵小跑跑进自己的闺房,拿出来了一个精致的紫檀小木箱,上面锁着一把小巧的铜锁。郑若萦小心翼翼地将契纸取了出来,递给郑祖亮。
郑祖亮看着这张契纸越看心里越是狂喜,梁川小狐狸果然没有诓他,他嘱咐郑若萦道:“丫头收好这东西,这张纸说是万贯那是往小了说了,说它值万金尚不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