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他?”康知县听后不由哈哈大笑:“小孩过家家呀?哄鬼呢。”
“大人,话不可这样说,我主圣明,一定能教化他,你们中国不是有句古话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你放他去找玉佛,本教愿以主的名义作保,找到玉佛,立了功,再来投案自首如何?”说完,从腰间摸出五根金条推过去。
要是以往,康知县可能不收,可能收,求办违反法度的刑事案,委婉推辞,替人讲情的民事案,照收不误,事后补偿弱势方。凭心而论,康知县这个基层长官做的也不是太轻松,特别是与洋人打交道,如朝廷不给他撑腰,可说他什么都不是,有时不得不打“太极”,揉来揉去。
对于面前这金晃晃的五根金条到底是收还是不收呢?当然不能收。于是乎,咱们的康知县不得不拿出清末官场油子的处事方案应对:“史迈斯先生,无功不受禄,千万使不得。卑职官小位低,这个主,做不得。再说,公文已呈上,朝廷说了算,如无公文明示,私放案犯,卑职这颗头就再不能与先生喝茶了……”
话说到这份上,神父想想也对。尴尬地笑了笑,突然话锋一转,单刀直入地说道:“李弋先生要是吾国公民呢?”
“什么?”康知县有些摸头不知脑,完全懵了。
神父奸滑一笑,从容掏出一本国际护照递给康知县。康知县接过一看,大吃一惊:“这个李弋,何时又成了贵国公民呀?”
神父不慌不忙,慢慢解释着。他说,李弋入教后,一直要求加入他国国籍,谁都知道的,加入他国国籍不易,近年来他一直为此事奔走,这不,总算签署批示下来。
说来说去,他要代表所属国提出两点要求,一是要引渡李弋归国,由所属国提请公诉。二是以教会名义予以保释。
神父啰啰嗦嗦说了一大堆,康知县不懂外国法律,更弄不懂乱七八糟一大堆,可一点他搞明白了,史迈斯就是要救走镇八方,当然不会答应。
康知县原想借史迈斯之手,弄清玉佛去向,至少可找出一些蛛丝马迹,看来小看这洋鬼子了。史迈斯现在有两把“利剑”,一个是内阁书信,一个是护照,是个十分棘手的事,权衡利弊,只得避其锋芒,推得越远越好。
于是乎,言不由衷地这样回道:“史迈斯先生,本应遵照内阁发声,友好对待贵国嘉宾,友好对待教会,友好对待先生,恕学生才疏学浅,特别是对涉外法律一些事,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懂清廷法律,按律,李弋围攻官府,所犯为灭族之罪,这事没圣旨,本县真作不了主……先生神通,要不,先找下赵知州,本县再从中斡旋如何?”
神父想了想,话又说到这份上,不能再坚持下去,既然有些松动,证明二把“利剑”同时出鞘还是发挥了作用,只得见好就收,按西方礼节,起身拉拉手,算是告辞。
神父走出衙门时,正好与黄捕头照面。黄捕头没好脸色给他看,可说是横眉冷对。
听康知县说,神父也在打他家玉佛主意,更恨之。要不是想借这洋人之手,弄出点什么信息,早就不客气了。我国打你国不赢,然我打的你赢,我若要打你,在我国的领土上,不像打三岁小孩么?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这样做,家仇国恨暂时埋在心底,仅施点颜色给他看,算是客气。
神父不同,他是名出色的间谍,做事办事游刃有余,就是此时要送你上绞架,也会堆上笑容。
此时,见黄捕头那张绷得紧紧的脸,心里虽发怵,却装着没事一样,还忙着打招呼:“我主圣明,上帝保佑您,黄英雄上午好!”
黄捕头懒得理他,鼻孔转口气,算是回礼,头不回的擦身而过。
神父没停脚步,回到教堂之后,简单准备了一下,启程去了澧州。
赵知州高规格接待了神父,夜宴持续到二更才散,回衙后一直兴奋得难以入睡。
神父给了他八根金条,说是镇八方给他的前期活动费用,事后一定以玉佛相谢。起初他不为八根金条所动,听说玉佛在镇八方手里,就来劲了。使他更为兴奋的还有神父的许愿,要是能解救他的国人,一定让他官升知府,并把内阁书信递给他看,以示他在朝廷的氛围。
发财又升官,哪有这样的好事,可能是祖墓冒清烟了吧?再往下想,这两件事的成功,必须建立在保全镇八方性命上,不然就是一个梦。
怎么圆这个梦呢?这倒是个难题。
公文已呈上,不久必有回复,要想截回全无可能,迟了。如何是好?想来想去,目光最后落在八根金条上,舍得舍得,只有舍才有得……
打定主意,天亮后带上六根金条,叫神父等消息,赶往岳市去见魏知府。
同样,魏知府收下六根金条后,想到后面还有玉佛相谢,自然卖力。第二天就带上四根金条赶往了省城。
看着桌上的四根金条,丁巡抚不屑一顾,冷冷回道:“这个李弋,犯的是我国的法,虽为外籍,怎能饶过?什么引渡不引渡,叫史迈斯与朝廷去说。”
“李弋说了,愿以玉佛笑敬。”魏知府事先想瞒下等价交换的谢礼,见金条不为所动,只得摊牌。他有他的打算,如玉佛传到本府手里,真给他还是假给他,届时自有办法不给他。
丁巡抚对这个价值连城的玉佛也早有耳闻,也知晓是康熙所赐之宝,早已垂涎三尺,多次想豪取强夺,然一直没逮住机会,今见主动送上门来,哪有不动心?态度一下转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弯,答应办事。
玉佛啊玉佛,宝贝啊宝贝,终归只一个,你害人不害人?洋人想要,知州想要,知府想要,巡抚想要,到底给谁呀?难道砸碎分不成?谁的美梦成真,这就看洋人与官、官与官之间的博弈了。然而不管怎样,不该得的金条早装进各自口袋了,谁又能再拿走呢?
镇八方赌对了:世上没有办不成的事,就看你等价到不到点。
魏知府得到丁巡抚的首肯后,急急打道回府,将消息传给久候等结果的赵知州。赵知州大喜,也急急打道回州衙,迫不及待地向神父报告好消息。
二人谈得正入巷,赵知州突然接到一份协查官文,是湖北荆州发来的。展开一看,不由眉头紧锁,怒道:“这个镇八方,到处惹祸,瞧瞧,烦事又来了。”
“何事?”神父见赵知州脸色不对,急问。
“这个镇八方,在荆州犯了案,杀了赋闲在家一朝廷元老,洗劫了全部家当,大大小小四十余条性命一夜就没了,老鼠都没剩一个……现已东窗事发,看看,协助缉拿公文已下地方,唉……”
神父要过公文看了一遍,不由也阴下脸来,想了想,计上心来,转阴为笑,说道:“赵大人,这未必不是好事,正好拖延案子。您不是担心刑部提前下达斩令么?正好有新的罪状,一定要弄清楚,弄清楚需时间,斩刑就可缓一缓,时间一长,就有时间斡旋,大人觉得对不对?”
赵知州一想,也对,事在人为。杀一人也是死罪,杀一百个也是死罪,总之,只有救出镇八方才有希望得到玉佛。
又想,就算得不到这宝贝,既然抄了朝廷元老的家,这笔浮财肯定在他手中,其中未必没有与玉佛相提并论的好东西,随便弄一件,也是一大笔进项,何乐而不为之?
其实,如何救镇八方,通过近几天的苦思冥想,他心里早有了主意,只是不肯对神父说。他装出一副尽力而为的样子,与神父又咬了一会耳朵,这才起身送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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