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小时后三菜一汤被摆上桌,南岑满面愁容地走到餐桌旁默默叹气,想这顿饭她终究还是没帮上一点忙。
谢裴的手艺中规中矩,往常自己做的时候只想着填饱肚子,滋味好坏倒不太计较,今天他特意对着菜谱做的,甚至精细到了调料的用量,尽管出锅前尝了味道还不错,但到底还是会忐忑,怕会不合她的胃口,看她吃了一口亮着眼睛夸他的样子不像作假,才舒了口气。
南岑吃饭是让人很有食欲的那种,但今天谢裴的视线几次三番被她颧骨处的伤攫取,有好几次不由自主就走了神。
“他就是个灾星!”
后脑勺倏地一阵刺痛,脑子里那句尖利的话语一闪而过,谢裴手一抖,将筷子握得更紧。
他低头,想靠机械的进食阻止自己胡思乱想,但看着碗里白花花的米饭,思绪依旧飘得很远。
他想起大黄和大白,想起小时候倒在他面前的裴钦阳,甚至是已故的唐初白,还有……他忍不住抬头,又看了看女孩儿脑后肿的那么大的一个包。
是不是真的每个接近他的人都会变得不幸?是吧,要不为什么他们都要受伤,又都偏偏要在他面前呢?
对面南岑忽然站起来要去盛第二碗饭,谢裴条件反射僵直地挺起背,动了动筷,但好半天,竟夹不起碗里一粒米。
吃完饭南岑自告奋勇要去洗碗,谢裴自然不肯,但南岑还惦记着那两个因为她的过失而碎掉的盘子,嚷嚷:“你做饭我洗碗,公平得很——你不会真把我当客人了吧。”
她把镯子摘了,回身放到茶几上。
谢裴的视线一直跟着她,此刻随着她的动作落在那镯子上,瞳孔微缩。
那个人的话不是不膈应,但也不至于成一根刺,今天看见她的第二眼他就注意到她又戴了那个镯子了,不是没欲言又止过,又觉得也没那么必要。
他们之间的问题从来不是只有这么简单,但是……他现在需要接连不断的刺激,才能把那些有可能会伤害到她的话说出口。
谢裴抿了抿唇,状似无意地问:“这镯子以前没见你戴过,新买的?”
“啊?我戴了好几次了呀,”南岑瞪大眼睛疑惑极了,倒是丝毫意识不到被套话了,“我哪有钱买这个。”
她眼睛一转,忽然有意逗逗他:“别的男的送的。”
谢裴勾了勾唇,但笑意不达眼底:“是吗?有情况?”原来比看她提起那人时明显亲昵的微表情,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他明明都快要心痛的喘不过气了偏偏还要装作一副云淡风轻毫不在意的样子。
“啊?”南岑成功被他骗过了,看着他平淡的样子有些沮丧,“就这反应啊?”
“要不然呢?想什么呢你?”谢裴刻意停顿了下,像是真的才想起来似的,歉意地笑,“哦,不好意思,你上次跟我说的话我都快忘了。”
南岑睁大眼睛看他。
“其实你和我一说完我心里就已经有答案了,只不过你说愿意给我时间考虑,我也不想让你太过难堪当时就没有说,但这种事情很多时候拖着对两个人来说都不好受,所以……”
“我好受的,”南岑预料他接下来会说什么了,失落极了,瘪着嘴连打断他的声音都小小的,“你只要一直不说我就可以一直骗自己。”
谢裴垂在身侧的手蓦地收紧,背在身后的胳膊暴起的全是青筋。
“可这样有什么意思呢?”他咬牙,指甲陷进肉里,试图用疼痛强撑着自己镇定,“就这么耗着不难受吗?”
“反正耗的是我,后果我自己会承担。”南岑坚定地回视着,眼睛却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
谢裴没有说话,南岑把这理解为无语——她也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了,勾着唇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尽管很伤心,她还是笑着说:“好啦,我懂你的意思,虽然我不知道你明明都答应我了为什么连朵假的花都不愿意送我……”
说着说着又委屈起来,她很快打住,又笑:“不过没关系啦,可能我的要求也确实有点强人所难,哪有人愿意给不喜欢的人送花……哪怕是假的……哎呀,没有要怪你的意思,就是……不管怎样,我说了不会纠缠你就不会纠缠你的,你让我缓缓……嗯……其实这样也挺好,谈恋爱还可能分手呢,做朋友就好……嗯,做朋友才好。”
她好乖,她怎么可以这么懂事,这么乖?
谢裴觉得整颗心脏在被无形的手肆意地抓揉,喉咙也火辣辣的疼,灵魂都快要被四分五裂。
他缓过那阵窒息,别过脸去,狠心要将这条已经走了一半的路走到黑。
“算了吧,我觉得我们还是……保持距离的好。”可是明明已经尽力在克制了,为什么声音还是沙哑的不像样子?
南岑这下彻底呆住了,张着嘴好半天才有声:“……你什么意思?”
“变质了的感情是不可逆的,你说和我继续做朋友……其实你自己也不信吧,哪有和喜欢过的人做朋友的……既然怎么都回不去了,不如趁早断了吧,别给自己留念想,也别让我太难做。”
“我说能就是能!”终于还是没忍住,眼泪啪嗒一下就掉了,滚到锁骨上烧的心也火辣辣的疼,南岑擦了把眼睛倔强地看他,“你不是我,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能?从小我爸就骂我三分钟热度,我最拿得起放得下了,世上男人那么多,可能明天我就喜欢别人了——我又不是非你不可,才不会对你死缠烂打,你有什么不好放心的?”
明知道她说的是气话,但谢裴还是心一梗,咬牙:“……是,但我怕麻烦,我忘不掉,会觉得……觉得膈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