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光……是真心要让这个皇曾孙成为皇帝吗?
邴吉忧心不已。
据他所知,今上虽然无子,但是,也没有任何不豫之征……那位少帝比这位皇曾孙仅年长三岁……
——霍光如何肯定,少帝会比皇曾孙先逝……
想到这个大逆无道的问题,邴吉只觉得一阵冷汗淋漓,几层衣裳都被冷汗浸透了。
邴吉不是一味死板、死忠的人,对当今这位少帝也谈不上多么忠诚,但是,那毕竟君啊!
“大将军,燕王乃上之长兄,始元元年,齐王孙谋反,辞连燕王,即有诏勿治。这一回……”邴吉想着那样的问题,心中便一阵阵儿的慌乱,最后,干脆抬起头,飞快地说了这么一番话,虽然没有说完,但是,话中疑问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了。
霍光却有些不耐烦了。
——他念着邴吉昔日照拂刘病已的恩惠,才会容忍他之前的试探,可是,有一不代表有再!
霍光并非没有耐性,但是,这么几年的大司马大将军做下来,他多少也添了几分居于上位的脾气,被邴吉这么不知趣的举动一惹,几乎立刻就要作。不过,一来邴吉曾是他的长史,也算是亲信,二来,到底刘病已在场,虽然刘病已现在不知道根底,但是,总有知道的一天,当着刘病已的面作,日后刘病已想起来,便平白添一份疥蒂。因此,霍光还是按捺下自己的火气,却也没有再开口回答的意思。
公孙遗与杜延年都深知霍光的脾性,本以为邴吉必要被作一通,却不料,霍光只是沉着脸不言语,两人都有些奇怪。不过,两人与邴吉都算是颇有交情,眼见邴吉还要开口,两人相视一眼,立刻便有了决断。
“光禄大夫过虑了。”杜延年笑着开口,“上一次毕竟只有一些证词,这一次,既然燕王与上官家有驿书往来,就必然是实证的。如何可以不治?”
邴吉看向杜延年,眼角瞥见霍光的脸色,心中立时明白这位大将军不耐烦自己的试探了。
“上不是毫无主见之人。”邴吉抿了抿唇,看了看杜延年,终是转头看向霍光,语气坚决地开口,“臣忝列光禄大夫,给事中,与诸帝师有所来往。大将军,陛下若是执意不允呢?”
少年天子并不是什么都听辅臣,虽然朝政大事时,没有什么意见相左的表示,但是,很多小事上,还是有所表现的。
上今年满十五,当就大学,学大道,《诗》、《书》、《春秋》诸经是必学的,霍光等人也没怠慢,广征天下,挑选了合适的谒见天子,天子无异议,便授官,多是大夫,另加给事中,以方便诸人出入禁中,为天子授业。其他人都没有问题,可是,有一个人,天子一直没有见。
——蔡义。
蔡义,河内温人,本是覆盎城门候,精于《韩诗》,这一次,也征了其待诏,可是,每次要见天子时,天子都会出些小事,于是,这位待诏就一直在待诏。
其实,宫禁之中,不少人都明白其中的缘由——蔡义初入仕,是以明经给事大将军幕府,前两年才由幕府属吏补为覆盎门候的。
——说白了,这位待诏,是实实在在的大将军门下!
邴吉没有说明白,是执意不允什么,因此,这个问题更有深意。
霍光不由紧锁眉头,有些搞不懂邴吉的意思了——他这位亲信不会真的以为那位陛下有什么能力反对既定的事情吧?
不过,这个问题对他并不难答。既然不想作邴吉,霍光也只有开口回答了:“少卿多虑了,上年少聪明,朝中已有公议,又岂会不从善如流?”
霍光答得滴水不漏,不过,意思是很明显的——没有那位少年天子不允的余地!
邴吉默然不语,没有再开口了。
公孙遗与杜延年同时松了一口气。
两人都是心思通透之人,如何不知道邴吉的问题,一个比一个有深义?
——这样一而再、再而三的,谁知道大将军能容忍多久?
没等两人的心完全放下来,就听到邴吉再次开口:“大将军。”
不过一声寻常的称呼,却让公孙遗与杜延年同时紧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