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岁的少年深深地低头,规规矩矩地肃手而立,一声都不吭。
杜延年无法不笑。
虽然杜延年与刘病已并没有太过密切的交往,但是,只凭他从自己儿子口中所听到的描述,以及偶尔从张安世口中冒出的只言片语,杜延年便可以确定——这位皇曾孙绝对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
——心性顽皮的少年摆出一副“我很乖”的样子……
——端坐于正席的霍光沉着脸,一副严厉的架势……
这一幕让杜延年刚按捺住的笑意再次涌上心头,他只能以拳掩唇,连连轻咳。
霍光狠狠地瞪了杜延年一眼——他是不是故意的?
杜延年放下拳头,双手抬起,对霍光行礼:“大将军宽恕。臣实在是……看着曾孙这副模样,臣就想起了家中那个劣子。”
刘病已不由转头看向杜延年,关切地询问了一句:“谏大夫,佗可安好?”
“佗一切安好,谢曾孙关心。”杜延年客气地回答。
这两人一问一答,显得分外和睦,让霍光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曾孙放才在做什么?”霍光冷冷地质问。
刘病已连忙转头,低头请罪:“病已知错了。请大人责罚。”
——窃听人言这种事情,实在不是君子之为。
霍光倒是无意让这位皇曾孙成为不欺暗室的君子,但是,这种小道伎俩于心性无益,霍光自然是不希望他养成行事太过随意的习惯。
刘病已并不理解霍光为什么不允许他做这样的事情,但是,做哪些事会惹霍光不满意,他是清楚的。
——明知道霍光不高兴他做这样的事情,他偏偏做了……
——那自然是明知故犯!
——受罚,也是理所当然的。
霍光没有立刻做决定,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却是道:“曾孙方才听了多少?”
刘病已一愣,人还没反应过来,口上已经老老实实地回答了:“我听到那位长者提到车骑将军,才到内户边上……”
“窃听”、“偷听”……实在是太不好听了,刘病已涨红了脸,实在是说不出口。
霍光微微皱眉,没有再问,而是道:“曾孙,既然做了就不要讳言!曾孙年少,也许分不清楚什么当做,什么不当做。平素,掖庭令与尊师可能也没有教过,我也没有说过,现在,我教曾孙两个方法判断。”
“病已敬听教诲。”刘病已正色答道,姿态更加恭敬,却没有将头再深深地低下。
霍光坐在榻上,右手按着旁边的凭几,神色郑重:“其一,曾孙平素行事,不知道某事是否能做时,就想一想,做了此事之后,是否能告于天地,是否能告于先祖,是否可对旁人直言不讳;其二,曾孙若不知道某事的善恶,就想想,旁人若对曾孙如此行事,曾孙是何想法。”
“曾孙只要能想到这两处,事情当行与否,是善是恶,便能辨得清了。”
“至于不当行与恶事,是否要行,君只须记得一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若必要行不当行与恶事……只要君认定所行之事无愧于心,日后亦无怨无悔……即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