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陈祭酒请了纪院判,坐在马车内的闻萱心里踏实了些许。
闻振刚皱着眉,向这名家仆询问道,“那个伤了我侄儿的大胆狂徒是谁?我侄儿待人向来温和有礼进退有度,做事从来都是问心无愧,不管此人背后有何来历,我们武安侯府都不会放过他的!”
他说得十分悲痛愤怒,但闻萱却皱起眉。
在事情还未明了时,她这三叔就在话里默认了重伤闻舒的歹徒是出于私仇,而且还把重点扯到了闻舒做事是否问心无愧上,让她不禁怀疑,他真是要替昏迷的闻舒讨回公道,还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把水搅得更浑?
陈府家仆顿了顿,然后撩起袍子跪在地上,“闻三老爷,此事并非因闻小公子而起,他其实是为了我家老爷才受了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
闻萱右眼皮一跳,眉心深锁。
“我们派去康王府上的人并未在那里向三老爷把事情言明,只说了闻小公子受伤,但伤他的不是歹徒,而是刺客。”
说到这里,陈府家仆顿住片刻,再开口时声音里充满感激之情,“这刺客本是冲着我家老爷去的,当时闻小公子和我家老爷同乘一轿正在谈一篇策论,若不是他反应快为我家老爷挡了一下,我家老爷此刻早就命丧黄泉了!我们老爷说了,闻小公子是他的救命恩人,他就算是肝脑涂也要让小公子平安无事地醒过来!”
他话音落下,闻振刚和闻萱都是满脸震惊。
原来闻舒受伤还有这般隐情,竟是被卷入了有人要刺杀国子监祭酒的大案里!
不过短短一瞬间,闻萱心念电转。
陈祭酒是当朝大儒之一,为人正直儒雅,是众人眼里的端方君子。
作为朝廷里出了名的清官,他和权力的核心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从不涉及朝中的党派之争,自然也没有政敌,只管为朝廷悉心培育未来的栋梁之才。
这样与世无争又桃李满天下的大儒,究竟是谁要对他痛下杀手?
闻萱沉着眼眸,想到前世时陈祭酒对她弟弟一直都是多有提携,之后她远嫁去了北疆,时而收到闻舒写给她的信,他在信里对陈祭酒也是颇为崇拜敬仰,最后还在陈祭酒的举荐下入了吏部。
之后十年里她也从未听说陈祭酒和谁交恶,更未发生他遇刺之事。
所以这次陈祭酒会忽然遇刺,真是蹊跷得很。
“刺客可抓到了?”闻振刚出声问,“可查清楚了是谁要杀你们家老爷?”
闻萱看向闻振刚的眼色更加冷硬。
他前一句话问得合情合理,但后一个问题显然就很是不合时宜了。
“一共两名刺客,死了一个跑了一个,官兵正在搜捕。”陈府家仆道,“至于是谁要买凶杀人,这是顺天府要查清的事,奴才不敢妄加议论。”
闻振刚眼睛一转还要说什么,闻萱开口道,“请你带路去益元堂。”
陈府家仆连忙应下,骑上马就在前面带路。
闻振刚钻回马车内后望了侄女一眼,见她正襟危坐,帷帽垂下的白纱挡住了她绝色的容颜,也遮住了她脸上的神情,但从她身上散发出的镇定气场,让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她一个十六岁的小姑娘,从小养在闺阁里千娇百宠的长大,按理说应该是相当不经事的,骤然间遇到弟弟重伤昏迷的大事,怎么不见她六神无主?
察觉到他的打量,闻萱缓缓抬头看向他。
隔着面纱,闻振刚看不到她的眼神,但他心里就是莫名其妙地生出被她看透的感觉,以至于他竟然不敢再看她,只能咳嗽一声,尴尬地转过头。
等马车停下后,闻振刚迫不及待地下了马车,深呼了一口气。
刚才在车上的氛围,竟然莫名其妙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闻萱由蝉儿扶着下了车后,看到闻振刚都没等她,就飞快地走入医馆大门,藏在白纱后的眸光冰冷。
心里有鬼之人,才会禁不住旁人审视的目光。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悬在医馆正上方,写有“益元堂”这三字的匾额。
虽说这家医馆看着并不奢华,也不是专门给达官贵人看病的地方,但作为在顺义坊开了五十年的老医馆,这家的馆主何郎中也是在华京颇有名望的老医者了,就连闻萱这样的深闺小姐都听说过他这位仁医。
因此陈祭酒把闻舒送到这里来,她还是放心的,不说何郎中有妙手回春之功,但起码也不会耽误闻舒的伤情。
闻萱正要抬脚迈入医馆,身后却传来阵阵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