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盯着那滩血,看着那具已经停止呼吸的尸体,女孩从袖中露出的半截白皙的手腕,一种陌生感袭来。
明明在记忆中,有关法子的一切却还那样清晰,她湿润的眼瞳,纤细的声音,凶狠的时候眼睛却在默默流泪,她身上苹果香波的香气,细软的头发被水打湿时表现出来的黑……以及总是在不经意间,她睫羽伸展,凝望向虚无的空气时,所流露出来的有些孤独的神气。
记忆里的一切,都让直哉发自内心的感觉怜爱。
然而她的尸体,却让直哉感到恐惧。
……那仿佛已不再是他的妹妹,已不再是人类了。
身体内部、灵魂的深处,有什么东西在逐渐崩溃溶解。
当他意识到一点时,忽然感觉很对不起法子。
“怪你!你他妈的贱人,存心找死!”
禅院直哉爬了过去,手忙脚乱地抱住了妹妹的尸体,像是不懂爱的人指责自己擅自坏掉的玩具,他紧紧拥抱着那具尚还温热的身体,像是要将其勒紧骨头里一般,手指都颤抖不已。
血液弄脏了他的衣装,直哉却不管不顾。
仿佛只要这样,就能够抹除刚才他退后几步的动作,抹除掉他刚才对法子尸体的恐惧。
但真强迫自己去看到她的死时,自直哉从不会流泪的眼睛里,他自己也没有觉察到的,湿热的液体不断滚落而出。
眼眶发红,瞳孔震颤,那凶狠的表情忽而化为了无助孩子似的哭嚎。
“……我没想这样的,我不想杀你的!法子……法子……活过来,求你了!求你!!”
后知后觉的,一种莫大的悲痛淹没了他。
闹剧一样。
疯了似的儿子,突然自杀的女儿,目睹这一切,禅院直毘人脑子如当头一棒,半天回不了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
四周都是宾客的尖叫声,原本幸福的婚礼现场顿时沦为了惨剧的孵化篮。
他望着法子的尸
体,脑子里浮现的却是在那个雪夜降生,被自己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
她那么美丽,出生时就玉雪可爱,看到的人都夸她,许多老家伙都写信上门想要为家里的小辈求娶法子。
五条、加茂,乃至其余里十家,法子是他自慢的女儿,是他的骄傲。
法子诞生于月8日的夜晚,关于那个夜晚的记忆,现在居然那样清晰,他那时很喜欢当红女明星酒井法子,所以给她起名法子。
是希望她能长成像法子一样可爱漂亮惹人爱的女孩。
女孩子美丽柔顺就足够了。
明明「法子」作为佛教用语,也有“步向正道”的寓意,但为何直毘人给她起这个名字时,却从未想过这一点。
那个时候,他为什么没能给女儿一点像样的祝福呢?
如果这样,女儿是不是就能够活下来了。
在岁月流逝间,自己已忘记了女儿出生时,那喜悦的、为人父的心情了。
伴随着女儿的死,直毘人的野心永远破灭了,同样破碎的,还有他的平常之心。
已经无法回到从前了。
在他以后活着的每一秒,呼吸里都是女儿血的气味。
这一认知令禅院家主脑袋发黑,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怎么也无法避免缺氧感,他身体一歪,扶住旁边的桥柱,缓缓蹲了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在视野边缘,忽然出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直毘人忽而瞥见了手捧长刀的妻子,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直直向着金发青年走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