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共犯八次,加上失手那回,便是九次,而柳氏是第八位受害者,”沈时砚展开供词,伸到王判官眼前,眸色微沉,“其他八人皆是按照时间次序来陈述贼人的罪行,可为何本应该放置供词尾端的柳氏,却穿插在中间?”
王判官审讯犯人多年,怎会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说有人故意为之,想让贼人糊里糊涂地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王判官一个寒颤,慌忙跪倒在地:“王爷,这供词乃前任吏曹所整理,下官那会儿并不在府衙,所以对此并不甚知情。”
沈时砚眼皮略掀,神情淡漠:“你适才不是还说贼人落捕后,你趁夜冒雨前来审讯,怎么这会儿就又变成了不在府衙?”
王判官在心中连连哀声长叹,再过两年他就可以致仕了,怎么偏偏这个节骨眼上遇上这么一尊难缠的大佛。
偏偏上面还有官家护着,糊弄不得。
无奈之下,王判官只得说了实话:“应是下官年老智衰,刚才记混了那晚贼人入狱后,正值秋末后半夜,又下着暴雨,下官怕自己这副半截入土的身子骨受不起折腾,便等到第二日时才去审讯。那会儿前任吏曹已经把供词写好了,下官看了几眼,没察觉出有什么问题,再加上这个案件拖了一年之久,受害人家中和上头催得紧,需要尽快结案,下官便直接让贼人画押了。没成想,第二天人就咬舌身亡了。”
楚安轻轻“啧”了声,万分感慨。
真没想到这老泥鳅还有被揪住尾巴的一天。
沈时砚不为所动:“可胥吏说是有人买通官差用酷刑折磨那贼人,他忍受不住疼痛才自尽了,是与不是?”
王判官在心里慌得求爷爷告奶奶,那事他当真是不清楚,只知道狱卒收了钱,转而又去孝顺他。他想着反正左右贼人难逃一死,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去插手这事。
“是、是。”王判官道。
“那人呢?”
“现已不在汴京。”
空气停滞,周围静可闻针。
沈时砚垂眸,面无表情。
这无声的折磨吊得王判官一颗心七上八下,好似人横在铡刀下凄凉等死。
“二十臀杖。”
铡刀终于落下,而王判官面上却是大失颜色。
别说二十杖,就算是十杖,对他这副身子骨也是要了命的!
顾九和楚安也想到了这点,后者上前一步,凑到沈时砚耳边,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道:“王爷,他要是真被打死了,高太后那帮人省不得趁机做文章。”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你纵然不去管自个会不会因此受罚,但你想想官家。高太后会为难你,归根结底还是为了让官家难看。”
沈时砚眸色冷然,静了片刻,忽地俯下身扶起吓得浑身瘫软的王判官:“本王仅是与你开个玩笑,怎么当真了呢?”
眉眼从容,语气温和。
一旁的顾九对此叹为观止。
王判官逃过一死,情绪大起大伏,手脚登时脱力,哪还敢再在这个笑里藏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阎王爷面前呆下去,赶忙趁机匆匆离开议事厅,临了,还被门槛绊住一脚,差点摔倒。
楚安岔开话题,笑眯眯道:“这条路暂时是走不通了,咱们现在去哪?”
沈时砚默了默,才道:“怀瑾,我与顾娘子再去趟唐府,你去唐府街坊四邻打听一下柳云苓和唐易的事情。”
打听八卦是楚安的强项,给他一捧瓜子,他能绕着汴京城扯上一圈。
分工完成,两拨人同乘一辆马车到了唐府,各司其事。
唐家现如今已是草木皆兵,府中除了沈时砚昨夜留下的几个官差,还多了几十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手持粗棍,分散于各个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