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仓裕在地上失神地躺了一会,眼角不禁渐渐湿润,然后他突然一骨碌爬起来,抓起身边的椅子狂叫着向刚才他们坐过的桌子砸去。对于容大少发了疯般的行为,戏院里很多认识他的人都见怪不怪了,他向来爱惹事生非,这些年干的缺德事,也多少有些耳闻。如今好好的一台戏让他搅黄了,却看了一场可笑的闹剧,也算值了,于是都纷纷散去,留下他一个人在戏院里唱独角戏。
台上的戏子和乐师们都回了后台,戏班子老板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把他围起来,讨要赔偿。容大少扔下椅子,坐在地上默默地哭了一阵,便扔下些银子如丧家之犬般落魄地离开了。
好心情被容大少搅和没了以后,张瑞轩便提议去酒楼喝酒,去去晦气,于是四人去了一家有名的酒楼,包了一个雅间。
虽然刚刚为了常生打了一架,但谁也没再提这茬。常生嘴上没说,却打从心底里感谢他们,不但为自己解了围,还没有就此事刨根问底,于是酒桌上各敬了他们一杯,态度真诚,言辞恳切,让三个人都很高兴,便吃吃喝喝直到下午。
第37章烦心
话说四个人在酒楼吃饭的这段时间里,孔家也上演着一幕幕与众不同的戏。
孔家的三位小姐这次回门,除了三小姐还未生育,是夫君陪着回来的以外,另外两个小姐都是带着两个孩子回来的。这四个孩子男男女女都有,从五岁到十二岁不等,与大少爷屋里的三个孩子凑到一起一共七个,那简直就把家里闹翻了天。大人们都忙着吃团圆饭、话家常,顾不得管他们,下人们的话孩子们又不听,所以七个孩子一玩起来,满院子狂跑,把老夫人闹得犯了头疼病,饭还没吃完便将一干人等都赶了出去。
汤慧珺原本想留下陪着老夫人,但老夫人说反正也没力气说话,只需要休息,就没让她留下。汤慧珺从老夫人院里出来,见大家被大少奶奶给招呼到大少爷院里去了,也只好跟着过去。
桃花从丫头变成姨奶奶,虽然三位小姐见了她都算客气,却跟她都没什么话说,她一个人走在大家的后面,想想跟去也没什么意思,便想要回自己院里去。一转身见二少奶奶跟了上来,便迎上去拉住她的手说:“姐姐,我身子有些不舒服,想回去。”
汤慧珺看了看她的额角,见伤早已经好了,便说:“妹妹独自回去不合适,三位小姐一年才回来一次,就算说不上什么话,你毕竟是新婚弟妹和嫂子,岂有不在场的道理?你只管跟着我,做做样子罢了,等吃过了晚饭,你再去歇着,明儿不起来都没人怪你。”
桃花叹了口气,这道理她懂,知道二少奶奶说的在理,便只好随她往大少爷院里走。刚进大门,就听见一个管事在偏门处说了句:“段先生,这是要出去啊?”
“啊,去办点纸笔,明天就要给少爷们上课了。”那段先生说着话从偏门出来,一抬头,看见两位夫人从大门口走进来,便远远地礼貌性地点了下头。然而,汤慧珺刚才一听管事叫“段先生”时便不由得向那边留意了一下,等人一出来,看见脸,便一下子愣了,脚步也停了下来。
桃花走了几步发现二少奶奶没跟上来,一回头见她还站在门口,愣愣地看着远处那个教书先生,不禁奇怪地问了一句:“姐姐……你怎么了?”
汤慧珺看了眼桃花,没作声,只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迎着段先生走过去,轻轻地说了句:“段先生,多年不见。”
这段先生四十不到的年纪,一副挺拔的身躯,一张儒雅庄重的脸,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穿着一身米白色的长袍,既英俊又不乏书香气,一看就是见识与才学都不一般的读书人。他听面前这位夫人跟自己打招呼,便抬起头来仔细地看了一眼,然后也惊讶地愣住了,不禁呐呐地说:“夫人……可是……”
汤慧珺深施一礼道:“是,我是汤家四小姐慧珺,从八岁起就跟着先生读书。不知道恩师如今在我大哥家里执教,未来拜会,请恕学生失礼。”
“快别这么说。”段先生连忙伸手想要去扶,却又觉得不太合适地将手缩了回来,说:“自我离开汤府已有六年,四小姐较过去也有了些变化,我差点没认出来。府上老爷夫人和几位公子小姐可都好?”
“谢先生挂念,都好。不知先生这些年都在哪里执教,生活过得可还如意?”
“啊……还可以,换过两个官宦之家,能够养家糊口。”
“先生……几时来的南京?家眷可都跟了来?”
“才到两日,内人和孩子都还在无锡老家,等我在这里稳定下来,再接他们过来。”
“哦……”汤慧珺一时不知该再说点什么,却看着段先生不忍离去。如今他脸上又多了些皱纹,虽不显老,却让她莫名地觉得他生活中似有些不便与外人道的辛劳,心里不免酸楚。
段先生见她正值年轻貌美之时,虽嫁为人妇,却不失姑娘时的清纯恬静,不禁欣慰地一笑,然后点了下头说:“不耽误夫人时间了,我还要出去办些货。”
“哦……先生请便。”汤慧珺连忙让开道路,目送段先生离去。等她跟上桃花时,一直在旁边看着他们的桃花在她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姐姐看段先生的眼神和看二少爷不同。”
汤慧珺笑了笑说:“当然不同,二少爷是夫君,段先生是恩师,怎能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