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的夜班,是一个能把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晚就转变为封建迷信第一人的存在。三院这帮医生,轮到自己值夜班时,那是一个赛一个沉迷谐音梗,坚决不吃草莓、芒果和火龙果,有的甚至连红内裤都不穿,人手拿个苹果啃一夜。
今早办公室格外热闹,规培的那个小姑娘挨着办公桌桌沿靠着,一边啃着昨晚忘了吃的苹果,一边笑嘻嘻地讲:“家人们,昨晚急诊来了个贼帅的病人,靠,帅得我连苹果都忘吃了,一溜烟地就去伺候这帅哥了。那五官,可立体了,跟明星似的。那眉毛,还有头发,黑得和黑芝麻差不多,别提多好看了。”
组里几个其他医生笑着七嘴八舌地起哄:
“这么帅你没找人要个微信啊?”
“有咱三院那几个院草帅吗?咱三院也是不缺帅哥的好吧。”
“就是就是,你看你那点出息。”
“嘿?你们还不信!”小姑娘这一听就不乐意了,拍着桌子就要替自己昨晚遇到的那个帅病号正颜值。正巧这时候宋意进了办公室,她小手一挥,指着宋意,“和咱宋医生帅得不相上下。”
办公室笑得更爆炸了:
“我真无语,你又编故事。”
“小晴一天天嘴里就没点靠谱的。”
“咱组长可是正儿八经的三院的颜值担当,你当这院草咱们选出来是跟你开玩笑呐?”
宋意进门后愣了下,然后走过去用笔记本轻轻拍了一下小晴医生的肩膀,“又拿我寻啥开心呢?快回家补觉,累一晚上了。”
“呀!组长夸你帅还打我。不过,话说回来,”小晴医生拍了拍自己脑门,连忙跳下桌子,“昨晚那帅哥还说要找组长呢。我说宋医生今晚不值班,而且我还劝他说,你这是肠胃炎,应该去综合性医院,来三院也没法给你仔细看。”
小晴医生直接一人分饰两角,生动形象复刻了昨晚那个病人半死不活的惨状:“你们能想象那种高冷帅哥都是怎么拒绝女生表白的吗?他昨晚就那样,连眼皮都不抬,对我摆了摆手,说就想等宋医生来。”
说着,她还叹了口气:“果然这帅哥的眼里只有帅哥,没有我们这些美女。不过言归正传,幸好昨晚急诊会诊的时候主任在,看了一眼说没啥太大事,本美女还给他挂了个消炎的水,要不然他那个脸色啊,真的没眼看。”
说着小晴忍不住搓了搓胳膊,“哎呦——可不禁想,我看他疼得脸都白了。”
方才逗小晴的医生继续打趣:“我看你是心疼了,替人家把自己那小脸儿都给疼白了。”
小晴倒也不端着,双手捏着自己的脸,嘟囔着嘴说:“替帅哥减轻疼痛,也是我们美女医生应该做的嘛。”
宋意坐到工位上,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没理会他们的玩笑,甚至都没仔细听,在小晴眼里,晚上遇到的病人十个有八个都是帅的。而宋意根本就没遇到过几个长得好看的病人。他把话题拐回正经的路上:“那估计是看过我门诊的病人了。叫啥名你还记得不?我一会查房的时候过去看看。”
小晴想了想,“好像是姓戴吧,名字没记住,两个字的。”
“戴岚?”宋意拿着保温杯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对!就是戴岚!”
宋意放下杯子起身,理了理本来就很整齐的衣服和白大褂,然后大踏步往门口走去。
“雨晴辛苦你晚回家几分钟,带我去一下他现在住的病房,现在就去。”走到一半还不忘回头,叫了一下已经不知把脑子云游到哪去了的小晴医生,“雨晴,跟上。”
急诊的病房是那种好几个病人住在一起的大通间,布置得不怎么讲究。
考虑到病人的特殊性,三院的流程设置得特别简单,而且电子化程度很高,从门诊到住院,很快就能办好。所以急诊病房就类似于中转站,几乎不会有人在急诊区待太长时间。通常是会诊一结束,病人就会转到自己归属的院区。
于是说,戴岚硬生生地把大通铺住成了简陋版的总统套间。但这总统套间的体验属实差劲,晚上戴岚每次刚要眯出点困意,不到五分钟,就有新的病人被送进来。
病人、家属和医生跑前跑后,乱哄哄的,吵得很。
经历了这趟急诊一夜游,戴岚是大大地涨了见识——原来把病人往精神病院急诊送的,不只有救护车,还有警车。
这么一看,像他这种坐出租车自己送自己的病人,没准还算得上是稀有品种,该被评个积极治疗标兵什么的。
昨晚的事戴岚记不太清了。抑郁症患者就是这样,该想起来的时候,什么都没印象,不该想起来的时候,记忆像泄洪似的往外涌现。
在戴岚模糊的印象里,自己下车后好像没走两步就晕倒了,还是司机大哥把他搀进去的。
等清醒过来后,就已经躺在急诊病床上了。屋里有个白大褂上面别了个太阳胸针的医生,叽叽喳喳地总想劝他去综合性医院。
当时戴岚挺无奈的,寻思着:我倒是想去综合性医院,关键是有个说“坚持不住了就找他”的医生在你们三院啊。
而且这医生还特别没人情味,连个私人联系方式都不稀罕给,想找他说句话都只能去医院。
急诊病房一直吵到凌晨四点多才算有要安静下来的趋势。戴岚睡觉本就矫情,认床还挑环境。但今天身子骨不好,他也没有那个闲心去对环境挑三拣四,眯了两个多小时就算是睡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