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会酒店门口,小简戳戳夏婴的手臂:“哎,你等会儿要不要坐那里?”
小简的声音压得很低,周围人声嘈杂,夏婴差点儿没听清:“什么?”
“那儿啊!”小简一指,完了又往旁边指指,提醒道,“谢总外套搭在那个椅子上,应该会坐那里,你正好坐他旁边,难得的机会不是?”
夏婴愣了愣:“可这个不是按照部门坐的吗?”
“这是年会又不是开会,哪有那么正式。虽然我也才来不到一年,但听说大家都不按部门坐,说是有利于大家相互熟悉,你瞧,这不都是想坐哪儿坐哪儿的吗?”
说话间,那边已经坐过去了几个人。
夏婴见状也不再多说,而是抱着「不要错过任何一个接近谢言和机会」的想法,拉了拉小简的袖子,神色雀跃:“那你和我一起?”
“成啊,我也想就着谢总的美色下饭来着。”小简一挑眉,伸出手和夏婴小小击了个掌,“达成共识!”
夏婴忍不住偷笑,像是占了个什么不能明说的便宜。
旁边的谢言和没有注意那么多,拉开椅子随意地坐下,连身边坐着的是谁都没留心。这些天接连发生了很多事情,每一件都让他头疼,烦闷和苦恼避无可避,压在心上的石头一日沉过一日,他的心情实在不大好。
周围有人欢笑,有人开心聊着最近的八卦,也有人吐槽对接项目时遇见的奇葩事情。谢言和是老板,难得安静,大家有的没的都会捧他两句,他总不能不应。
强压下烦心事,谢言和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大家说话玩笑,看上去和平日里别无二致。他总能将自己的情绪掩盖得很好,只要他不愿意,就没人能看得出他在想些什么,谢言和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周围无人多想,唯独夏婴时不时偷瞄他两眼。
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可她就是觉得谢言和与平时不一样,像是将全部心思放在主人身上的小动物,她总能在第一时间敏锐地察觉到谢言和情绪上的变化。
小松鼠一样,夏婴用意念围绕着谢言和上蹿下跳,他怎么了?她想,怎么他都不吃东西的?是吃不下?可他中午的盒饭好像也没怎么吃,人不吃饭怎么行呢,情绪不好的时候就该吃东西,毕竟饿着会让人更加不快乐……
夏婴不动声色,悄悄换了公筷给他夹了一筷子菜。
另一边谢言和却心不在焉地发着呆,他满脑子都是同一件事。
最近降温,天也越来越冷,雨下到一半就冻成了雪,可总有一些冻得不结实,落到地上还是水状,空气湿冷,吹来的风也刺骨。
爷爷就是在这么一个临近新年的雨雪天离开的。
爷爷走的前几天还在念着谢言和的父母,说是新年要到了,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要在年前送他回去的意思。其实爷爷不说他也知道,先前来的电话他听见了,爷爷的身体不大好,半年来几乎是住在医院里,大人们因此重新商量着他的去留,他们都背着他,好像他的意见一点儿都不重要,和小时候一样,想丢哪儿丢哪儿。
而他们商量的结果,就是在年前将他们接回去,说是正好一家人过个年,热闹。只是谢言和不想要这个热闹,爷爷的身子不能奔波,也不适合凑这个热闹,他只想留在小镇和爷爷一起好好过个年。
他不想回去,也为此置气,爷爷一提起来,他就冷着脸。爷爷只能叹着气,偷偷给他爸打电话,说再等等,再等等,不然今年在老家过。但那边谢霖川还小,身体太弱,不晓得得了个什么病,要人顾着,不能来回奔波……
躲在门后听爷爷打电话的谢言和没心思在乎别的,他只在听见爷爷拒绝过去时松了口气,并且得出一个结论,这么做是有用的,只要他表现得冷硬不情愿,他们就不会强逼他离开。
这么想着,谢言和佯装冷硬,故意做出和老爷子生气的模样,不说话也不理人,那几天爷爷总是很愁,叹气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意外就是这个时候来的。
爷爷对他爸说的「再等等」,也不过就多等了两三天,甚至都没等到那一年的春晚。那天的雨很冷,爷爷的身体状况一夜之间急转直下,前一天还能在走廊里遛弯儿,后一天便被戴上了氧气罩,推进急救室抢救。
而爷爷急救时,他刚好在同学家写做作业,随后被着急赶来的爸爸接去了医院。
到了医院,谢言和看见的是躺在那儿已经没了呼吸的老人。那一刻,谢言和是恐慌的,对于那个年纪的孩子而言,死亡太遥远了,远得一点边儿都摸不着。
谢言和从前仅仅是知道死这一回事儿。而当他看见爷爷的时候,它从未知变成了具象的一幅画面,真切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殡仪馆里守了三天,那是谢言和在小镇最后的时光,他也的确陪着爷爷过完了这个年,可惜,用的不是他愿意的方式。
爷爷的葬礼结束之后,他立刻便被接了回去。
回到家的第二天,他看着日历,有些茫然。像是人生被按下了快进键,他忽然就坐在了这里,短短几天,生活天翻地覆换了个样儿。
说来幼稚,也讲不出理由,成年之后,谢言和再没有在家里过过年。直到如今,直到前天,他的父亲给他打了个电话。
前一秒还在为琐事心烦,下一秒便被打断。不远处有人打碎了个杯子,谢言和惊醒回神,恰好这时有一双公筷停在他的碗上,夹菜的人手腕一抖,那一筷子菜便落在了他的碗里。谢言和转头,正对上往回缩手的夏婴。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