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姣应约来到了虞家的祖宅。
与上一次不同,虞家并没有特意在酒店中举办宴会,邀请南流景中的各个世家权贵参加。
也许是因为虞家此时已经自顾不暇,而其他商政世家或是谨慎观望,或是落井下石。
这场宴会是一次家宴。
闻姣的座位在虞家真正的掌权者虞文栋的身旁,而虞斐甚至坐在闻姣的下位处。
这场家宴平和而温馨,每个人都在以闻姣为主,关爱着她的生活,传递着对她的爱意。奶奶握着闻姣的手,心疼的询问着她在下城区的生活,问她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好不好,闻婧芝对她好不好。
虞斐的妻子压着虞爻,让男孩子过来和她道歉。年幼的oga男孩被养得娇嫩天真,他们试图让闻姣对他产生一些喜欢,教着他讨闻姣的欢心。
分明一开始丝毫不避讳,令虞爻对闻姣心生芥蒂的也是虞家。男孩的眼眸像是一汪乌色的湖,他的眼睛很大,脸颊白皙,长得也好看,不吵不闹,乖巧的说些软话时,的确能够轻易令人心生柔软。
此时虞爻的父母开始教着男孩,认她做姐姐了,以为闻姣能够对年幼的孩子升起些亲情来。
既然觉得这一招会管用,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人管教好呢。
闻姣探出手,男孩的脸颊软软的,像是面团子,她掐了掐,装着乖顺的虞爻忍不住委屈的撅起嘴。
虞斐的妻子向着男孩使着眼色,笑着说道,“看来姣姣这个长姐还是很喜欢爻儿的。”
闻姣点了点头,轻声说,“的确,他被你们养得白白净净,是很讨人喜欢。”在满座的人面容上流露出喜气时,她又接着说道,嗓音中听不出什么情绪,“比我小时候可爱多了,下城区环境不好,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太瘦弱,总是生病,看着也没有他好看壮实。”
虞斐妻子的面容变得尴尬了起来,桌席有一瞬的寂静,奶奶打着圆场,“姣姣,这些年你受苦了。”
闻姣松开了手,她其实没觉得自己受苦,也没真的羡慕虞爻的处境。她只是想要说些什么让他们不痛快,并让他们重新记起来,她是从哪里来的,她与他们是怎样格格不入,截然不同。
闻姣不明白,虞家的人为什么总是能够轻易忘记她的身世,忘记虞景。
如果是因为显贵繁华的日子过久了,记不起难堪的过往,闻姣就只好撕毁一些东西,好让他们重新记起来,曾经自己做过什么,此时的富贵生活又是从何而来。
虞文栋的终端震动了一下,有穿着西装的人从外面走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家宴。如果不是有十分重要的事,对方绝对不敢这么做。
虞文栋在看过那些雪花一般发过来的传文信息,登上数个社交平台的新闻头条,以及身旁特助的汇报后,原本稳重深沉的面容数次变换,眸中浮现出了灰败之色。他的呼吸急促了一些,男人按住自己的胸口,手掌有些微颤的在口袋中掏出药瓶,就着水将药喝下。
他抬起眸,看向了闻姣,“是你做的。”
“父亲,发生什么了。”隐隐有些不安的虞斐看向虞文栋。
一直掌控着子辈的命运,说一不二的虞文栋摆了摆手,似是有些颓唐,“姣姣,这就是你想做的。”
在隐晦的惶恐中,虞斐终于打开终端,同样的消息轰炸在屏幕上依次浮现。他的大脑像是有一瞬间的空白,双耳嗡鸣作响,在那一刻,像是有高悬的石头终于重重落下。
时隔多年,将心脏砸得碎烂。
虞文栋疲惫的看着闻姣,“姣姣,你现在满意了吗。”
闻姣拿起旁边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唇角,宴席上,她根本就没有吃什么东西。女生将手帕叠整齐,唇角轻轻上扬,她在这个家中第一次流露出了温软的笑容,“是的,爷爷,你们不愿意揭露的,不肯承认的,我自己拿到了。”
虞斐手边的餐盘此时不小心被男人挥落,在地毯上形成了脏污的一滩。他看向了闻姣,眸子晕染开深红,“从始至终,你来到虞家,就是要来找我报仇的!”虞斐忍受不住的冷笑了几声,“你的爷爷奶奶真心疼爱你,我也在内心中将你当做弟弟的孩子,当做我珍爱的小辈。我甚至也把你当做女儿来对待,你就是这样伤这些爱你的人的心的?”
仿佛这些话在虞斐的心中压了太多年,让他不管不顾的对闻姣神情激动的倾诉,“你和我的弟弟简直一模一样,你以为,你现在是在为你的父亲报仇,做正义的事吗?你根本什么都不懂,你以为是我偷了你父亲的科研成果,偷了他的论文,让他变成那样?你以为我想抢占亲人的东西吗?当年公司不景气,在生死存亡的关头,我是alpha,我必须顶起来,而你父亲只是一个oga,他一直都更受父母宠爱,他只需要嫁人享受舒适优渥的生活就可以了!如果那些论文的署名权是他,他的成就只能是毫无意义的锦花,甚至会被他的夫家夺取,变成他夫家的荣耀!虞家也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地位与富贵荣华!是我摸爬滚打,费尽心力振兴了虞家,让虞家重归南流景的上层世家。是你父亲自己选择悔婚,抛弃父母,躲到破烂的下城区,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没有人逼过他,你的苦难也不是任何人造成的,是你父亲给你的!”
“而你回到家,却要轻而易举就将这些打碎,你以为自己对得起谁!”虞斐的脸颊涨红,死死得盯着闻姣,仿佛这一切都是闻姣的过错,仿佛他自己忍受了许多,背负了一切,背叛和侵占他人的成果和人生都是迫不得已。
闻姣轻轻的笑了一声。
虞斐情绪激动的训斥着闻姣的自以为是,他原以为,女生至少会产生一丝动摇和愧疚。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笑了,他的胸腔内不由升起了恼怒之情,“你笑什么?”
闻姣收起了自己的笑意,用怜悯的视线看着虞斐,又转到虞文栋的身上,“我笑你们鼠目寸光,劣质的庸才也妄想侵吞天才的财富。”
闻姣的指尖轻轻叩击在桌面上,没有再理会恼羞成怒,掩饰着自己丑陋内心的虞斐。说得义正言辞,仿佛他还是个守护家庭的长子,他自己应该最清楚不过,愤怒遮盖的是属于小偷的恐惧和羞耻。
闻姣静静看向虞文栋,“你们从来没有真正看过我的父亲,只要你们稍微再去了解他一些,就会知道那篇论文只不过是他整个研究体系的凤毛麟角。可当你们发现了他显露出的这一点才华时,就妄图杀鸡取卵…啊,不对,可能你们是想要一直养着我的父亲,让他成为不断为虞斐产卵的家禽吧。”
“你们没有怀疑过吗,为何母亲会这样看重我,允许我掌控实权,令我成为白泽集团的继承人。”银白色的纳米金属在闻姣的肌肤表面流转,她的愤怒终于破开一个口子,倾泻出来,“如果我的父亲在这里,虞家或许能够成为比肩…甚至超越白泽的世家,可惜…”
可惜你们只将他当做oga,以为他的作用只有联姻。即便他显露出自己的才智,你们也宁可偷了他的论文,抹杀他的心血,强迫他订婚,让他成为alpha的附庸,让他一辈子都为自己的兄长输送鲜血,变成一台见不得光的智脑。
虞景的一部分已经被彻底摧毁了。他的骨子里已经不再自信,曾经意气风发,以为自己可以不被oga的身份禁锢,认为可以掌控自己的命运,觉得世间万物都会为他开路。将自己看作最聪明,最强,能够改变帝国,制作出能够彻底消灭异兽武器的少年,被他的至亲家人摧毁了。
他们认为,无论虞景做到了什么,他都始终比不上身为alpha的兄长。虞景不能够支撑起虞家,他唯一的价值就是联姻,为了他的夫家不会沾到虞景的光,他拥有的一切都要奉献给他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