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舟记得小时候的他。
虽然还不能百分百确定,也没有确凿的证据江星野就是小胖,甚至有关小胖学弟的很多细节,也大都模糊不堪,他的记忆在此之后,被大量浓墨重彩的画面覆盖,要记起这么一个人,对他是有难度的。
但在想通的那一瞬,孟舟莫名笃定,是这个人。
那时候的小胖子,那时候的江星野,脸上还没有笑容做的面具,什么情绪都摆在脸上,不讨人喜欢,也不需要人喜欢似的,真实得有些触目惊心,手里握着一把和他人一样触目惊心的刀。
看上去南辕北辙的两个人,没被提醒的时候,怎么都无法联想到一起,一旦注意到二者连接的红线,就会发现有太多完美吻合的地方。
那双执拗的眼睛,那种骨子里的疯狂,那些不管不顾的臭脾气,如出一辙。
是什么让这具白刃覆上了看似华美、实则冰冷的刀鞘,向路过的每一个人,绽放出洗尽锋芒的虚假微笑?
眼见江星野挥手叫其他人跟上,孟舟倏然伸出手,拉住江星野的腕子,沉声道:“别走。”
江星野愣住,眼神迅速从孟舟身上扫过,睫毛微动,像是要拒绝他,又像是不忍拒绝似的垂下目光。孟舟无暇猜度,他只是握着对方的手腕不放,身体更近一步,另一只手小心翼翼伸出,想触碰男人头上的绷带,那绷带是新的。
“伤口还疼吗?”
孟舟挨得很近,说话含着热气,他是怕热的类型,冬日尚且是小火炉,何况是夏天,成熟男人身上似乎有源源不断的热量朝外散发。
待在他身边,江星野总会想起,自己果然就是寓言里钻进农夫胸口的蛇,既迷恋这样的热度,又恨对方这份热烈如此光明正大,普照众人,映照得冷血动物如此不堪。
刚才进门时看见孟舟和蒲禹相拥,几乎和年少时偷窥所见的画面重叠,妒火啪的一声点燃,可现在,因为孟舟一句关切的探问,那火又奇迹般地熄灭,心口止不住地发酸发抖,不知如何回答。
他就是那么好的人,自己一开始就知道的。
哪怕他现在和蒲禹再抱在一起,江星野都觉得,说不定那个傻子安慰别人,就是用这种办法。
也许好人行善,到底和他这种自私的“坏蛋”逻辑不同的。可是好人吃醋,表现和自己也并没有太大差别嘛。
好想这个对谁都那么好的好人,只属于自己啊。
比起担忧孟舟和旧情人复合,这份灼烧他心脏的独占欲,更叫江星野难以招架,生怕一不小心,就把这头黑色的怪兽放跑出去,吓到他的心上人。
就在孟舟的手指堪堪碰到脑袋那层薄纱时,江星野歪着头躲过去,脸上挂起温柔含蓄的笑:“不疼的,孟先生也不必这么挂心我的伤口,都是我自己弄的,不怪任何人,玩游戏嘛,总要玩得起。”
他反手捏住孟舟掐着自己腕子的手,缓慢而坚定地扯开它,无声的较量在两个男人之间进行,江星野看见那双和他不一样黑眸,清澈得仿佛容不得一丝杂质沙砾,此时深深地望着自己,恼恨他手上的动作似的,燃烧着怒火和不解。
在船上和尹照聊天时,江星野没有撒谎,虽然该醋的时候依然酸得难受,可他确实觉得,到这个不会被忘记的地步已经足够了。
这场复仇,他已经逸出太多私情,因为孟舟这个意外,前段时间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而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对和孟舟那种类似偷情的快乐感到食髓知味。
可复仇不该是这样的。
孟舟那样的人,不属于他冰冷的充满诡计的世界。江星野低眉避开他直白火辣的眼神,垂下的眼睫像门帘一样,挡住了自己眼底被勾起的勃勃欲望。
他幽幽地叹息一声,勾住孟舟领口把人拉到身前,俯身在男人鬓边耳语,美妙的声线轻微地震动对方的鼓膜:“妹妹,你不是说,不做线人了吗?既然如此,就别管那么多了吧。”
“你!”孟舟脸色一红,差点咬到自己舌头,这家伙竟然拿他以前说过的话堵他。
他深吸一口气,挨得更近了,如此短的距离,在旁人看来,简直和耳鬓厮磨无异。
事实上,他才懒得管别人怎么想,孟舟嗓音压得比之前还低还哑,语速却又急又快:“现在不是算旧账的时候,你知不知道你现在什么处境?那个新人,是老赵那个混蛋派来监视你的!”
台风夜那晚,在僻静小诊所的连排座椅上,老赵说最后问他一次,要不要继续做线人,老刑警保证这次孟舟只需要对他汇报江星野的行踪动向,其他一概不用管。
孟舟听明白了,这是叫他真去监视江星野,他气得怒斥老赵怎么能真把江星野当犯人?老赵无奈地解释,江星野已经不是组织的人了,何况他做事偏激,孟舟自己也是知道的,派人看着也是为他好。
原来那才是台风天老赵开车找人的原因,目标是他孟舟,只不过顺路捡了一只星星。最后老警察疲倦地说:“小孟,我知道你不想做线人了,但是……哎,你考虑一下吧,我手下就你和他熟,派别人,我是真担心其他人眼里只有钱,害了星星。”
当时孟舟没有说行或是不行,自己心里都还乱糟糟的,对江星野的感情又那么复杂,给他这么大一个秘密任务,他实在吃不消。之后老赵来催过几次,他心里烦,直接把对方电话拉黑了,没想到这老警察又去缠孟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