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台小姐为作证忙活了一晚上,又受江星野所托,坐在柜台这里等孟舟出现,要不然她早该去睡了,此时也是疲乏得哈欠连连,说完口信就把孟舟往后门推。
刚刚还准备手撕江星野的猛男,一下子哑了火:“什么男朋友,他……他怎么这么说啊……”
他们还没确定那种关系呢。
孟舟脸上不自然地烧了起来,好奇怪,他和江星野都这么熟了,各种意义上的熟,听凭别人怎么猜测他们的关系都无妨,可当江星野亲口向别人承认,他是他男朋友时,心脏还是猝不及防地被什么揪紧了。
好像等待已久的好事情终于发生了,第一个念头却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难道你们不是吗?”前台小姐纳闷地皱起眉,怎么看他们都是一对啊,她见多识广地安慰孟舟道,“别害羞了,来我们岛度假的情侣什么样的都有,你们这真不算什么。”
孟舟胡乱应着,想说自己不是害羞,可脸上的热度却骗不了人,也不知道自己应了什么,低着头脚步飞快地穿过后门,朝沙滩狂奔。
迎面的海风是一种很舒适的凉,喧嚣了一天的沙滩此时寂静深沉。
孟舟的眼睛渐渐适应黑暗,借着星光和远处灯塔,瞧见海浪上涌,虔诚地亲吻海岸,又依依不舍地离去,留下一线渐次破灭的泡沫。
他睁大眼睛看了一圈,没有在沙滩上觅到江星野的身影,心说这家伙难道还跟自己玩起躲猫猫?不由脚步放缓,踢掉鞋子,赤足陷入沙坑,凉津津的细沙摩擦脚面,钻入脚趾缝里,痒痒的。
脚下似乎踩着了什么东西,圆鼓鼓的曲面十分光滑,孟舟反应过来,是酒瓶,他喜上眉梢,把酒瓶从沙子里刨出来。
那是一瓶波本威士忌,也不知道江星野从哪弄来的,酒瓶在孟舟掌中旋转,琥珀色的酒液随之缓慢挂壁流淌,在穹顶漫天繁星下,散发着诱人的光晕,看起来就像江星野的眼睛。
酒在这,人应该也在附近才对,为什么会找不到?
孟舟放下酒瓶,再度四处张望,这回他放开视野,不再局限在海滩上,而是沿着推挤岸边的海水,向远方望去。
黑色。
海竟然是黑色的,它和夜色几乎融为一体,仿佛一头活着的浓黑巨兽,起落的海浪是它呼吸的胸口,星光落在海面,似乎也逃不过一闪而过,被这些黑吞没的命运。
作为东越人,孟舟见过各种状态下的海,唯独没有在这个时间,见到这样的海。
太像了,孟舟几乎屏住吐息,太像他从江星野身上触摸到、感受到的那片黑海。
黑色的海是危险的,却又如此迷人,吸引着孟舟无视沙粒的挽留,一步一步踏入那头蛰伏巨兽的腹地。
海水比沙更凉,质感如丝绸般滑过他的小腿、大腿,又像谁的指尖轻柔地擦过他的皮肤,孟舟忍不住打了个寒噤。海水越来越深,浮力和推力也越来越大,令人分不清它是要高高托起他,还是要推他远离这片危险的海域。
就在这个时候,孟舟看见远处礁石后晃出来一个人影,瘦瘦高高的,和自己一样着了迷似的,往更深处走去。
那个背影如此熟悉,哪怕隔了相当远的距离,孟舟依然确定,那是江星野。
水浪声忽然放大,在他耳边轰鸣,一个可怕的猜测蓦地浮现在孟舟的脑海,他猛地摇头,不可能,不可能的,他约自己在这见面,连酒都准备好了,怎么可能……
然而前方的人影一点停下的迹象都没有,在几乎齐腰的海水里,江星野甚至晃动双臂和身体,看起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跑起来?!
那一刻,许多画面像海浪一样哗然冲刷过孟舟眼前,船上酒瓶四溅浴血一笑的江星野,台风雨里举起树枝对准自己眼睛的江星野,浴池里被他的铁链砸中不躲的江星野,舔着他掌心血的江星野……最后是那个小时候眼角挂血,手里握着刀不放的小胖子。
他会死的……孟舟心脏剧烈跳动,从中撕扯出极大的恐怖:江星野不怕死,他真的不在乎死的。
那一幕幕过往,仿佛都是一种暗示,一些征兆,可之前自己只顾着和他赌气,和他争谁错谁对,骂他是疯子骗子,全然没有发现他真正的痛苦。
“江星野——”
不要死。
“江星野——”
选我啊,不要选那边。
“则枝——”
孟舟发了疯地挪动沉重的双腿,跑不赢的,他来得太晚了,声音也似乎被浪声盖住了,前面的人根本听不到。
一个大浪轰地打过来,把他打翻了过去。
一瞬间的窒息和发懵,孟舟干脆就着这个被打败的姿势,扎进水里,全身肌肉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能量,使他化作一枚鱼雷,朝江星野发射而去。
眼前水影晃动,水下视物不清,他恍惚体会了一把半盲的感觉,手臂猛然向前一伸,终于抓住了落入水中的星星。
他的星星。
双腿顺势缠上男人的腰,孟舟生平第一次希望自己能变成软体动物,永远这样缠着他,挂在他身上,不松开。
“这是怎么了?”江星野显然吓了一跳,手托着孟舟的臀部,把他抱出水,疑惑地问道。
两个人都湿成了水人,海水滴滴答答地从身上各处往下流,海风一吹,凉沁沁的,衣服都贴着身体的曲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