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为首的那个高个子男生,明明是隆冬时节,他却只穿了一件厚点的运动卫衣,四肢修长有力,一边说话一边做出空气投篮的动作,一双眼睛又黑又亮,顾盼神飞。
“孟舟!”王老师拿起手上的教案就往那男生头上打,语速瞬间恢复正常,“说了多少遍,不要在走廊上打闹追逐!”
被称作孟舟的男生嘿嘿一笑,犬牙微露,吐了吐舌头,举起双手以示清白:“王老师,你可冤枉我了,我只是在指点同学打篮球,你们说是不是?”
他身边那些男生顿时笑成一团:“是啊是啊,谁不知道孟哥的篮球打得好!”
一群人嘻嘻哈哈,簇拥着孟舟就准备溜之大吉,不料王老师又说:“走廊又不是篮球场,跳来跳去,撞到同学怎么办?”说着把江星野往前一推,控诉道:“你们刚刚差点就撞到新来的学弟。”
江星野想说,其实他们离自己还有距离,撞不到的,而且对方速度太慢,以前在山里见到野猪,他都能闪避及时,何况几个人。
还没来得及出口,他的脑袋就被那个孟舟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拍得头上的绒帽压得更低了,眼睛都被挡住大半,视野半昏半明之间,他听见少年的笑声在耳罩边闷闷地响起:“对不起啦,学弟。”
这个人好自来熟啊,江星野心想,和自己不是一路的,虽然他的眼睛有点像阿苦。
第56章万人迷和流氓兔
有的人天生就会吸引别人的目光。
孟舟就是这种人,自从那天在走廊见过一次之后,江星野发现“孟舟”这个名字,简直就像江南的湿气似的,无处不在。
走到哪里,他的身边都围着一帮人,手脚缠住他,目光黏住他,无数张嘴咧开翘起,说的都是同一个名字。
因为读书晚,同样的年纪,江星野读高一,却得叫高二的孟舟学长,幸亏他们的教室并不在同一层,两个人很少再在走廊上相遇。
但当江星野路过楼道口,倚在教室窗旁,在实验室做实验,都能听见远远从操场传来的欢呼——
孟舟,孟舟,孟舟。
好吵,烦死了。
这也就罢了,那家伙身高腿长,确实看上去像个体育生。
可他成绩居然也不错?
成绩好就是最好的免死金牌,即便孟舟做些出格的事,老师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成年人总能一眼认出学生群体中一呼百应的头狼,大多时候,他们不会去阻止这种自发拥护,而是任其坐大,关键时刻为己所用。
如果说学校有谁能和孟舟的人气抗衡的话,那也只有他的姐姐孟横。东越一中仿佛被孟家两姐弟统治了一般,别的学校校花校草传绯闻、谈恋爱,他们学校的校花校草是姐弟,还天天针锋相对。
这太诡异了,江星野阴暗地想,孟舟一定是装的,怎么可能有人长得好,人缘好,四肢发达,笑起来傻里傻气,头脑还不简单?
就像他骗父母,自己在学校适应得很好,交了很多新朋友一样,他想让阿咪少流些泪,父亲少骂自己,伪装是必须的。
实际上,他一个朋友都没有。
第一天报道的时候,他满怀希望地登上讲台,擦掉王老师写下的“江星野”,拿起粉笔,背对同学们重新在黑板上写下“则枝”两个字。他希望大家记住的是“则枝”,而不是那个都没多少人念过的“江星野”。
悉悉窣窣的笑声悄然在身后响起,江星野手上的粉笔抖动起来,粉灰扑簌落下,歪歪扭扭的“枝”写到最后一划,扭曲得更厉害了。他知道自己汉字写得不好看,但只是简单的一横一竖也耗费了他的全部力气。
他深吸一口气,勉强露出友善的微笑,再转回身对同学们说:“大家好,我叫则……”
台下再也不是刚才那种忍笑的动静,而是哄堂大笑。
江星野愣在讲台上,不知所措,耳朵里再度响起病中那种耳鸣。
后来他才知道,同学们大笑是笑他的普通话不标准,有种奇怪的腔调。
但在滇省的学校,大家的普通话都混杂了本民族的口音,江星野从没觉得自己和别人有什么不同,更不会觉得自己普通话讲得很烂。一来到所谓的大城市,每个人好像都有权力嘲笑他怪怪的口音,他们一脸遗憾地说,“你是少数民族呀,那难怪了”,背地里学他的口音取乐。
明明他们的南方口音,也没有多标准。
但这还不是最糟的,最糟的是他的身体发生了180°的转变。
他变胖了,不可思议地越来越胖。
这事的罪魁祸首是他父亲,因为父亲第一次见他时,就觉得江星野不够壮实,回来东越市他又大病一场,让父亲更坚定了儿子在滇省没吃饱的想法。
自从他病愈,家里的碳水炸弹、大鱼大肉、重油重辣就没断过,父亲工资并不高,为了这些食材没少费力气,谁不吃就是不知好歹。
阿咪看不过眼,想劝丈夫:“我们西南口味都没你做的菜这么重口,你……真是江南人?”
“星星现在是青春期,代谢快,吃这些没问题。”父亲摆摆手,浑然不在意。
他的父爱就是这样,简单粗暴,像山似的压过来,从不管江星野接不接受,喜不喜欢。
江星野如果敢拒绝,父亲就会拿出审讯犯人的态度,饿几顿,扇几个耳光,吓唬几句,再“动之以情”,一套组合拳下来,什么钢筋铁骨都会屈服,何况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