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厌雨天,哪里的雨天都一样令他讨厌,潮湿、阴沉、出行不便,雨水和大风敲打建筑、树木和地面,整个世界都吵闹不停。
臂弯里的小家伙对他缓慢地眨着水汪汪的黑色眼睛,身上的尘土化在雨水里,蹭得陈里手臂和白t恤上都是一道道黑乎乎的印记。
很爱干净很龟毛的陈里蹲下来,把它放到自己的大腿面上,捏着自己的衣摆擦干它的小脑袋:“你好脏啊。”
它在他手底下爪子扒着牛仔裤料翻了个身,四脚朝天地呜呜叫,露出后腿上一块缺了毛的粉色皮肤。陈里扒着它的腿仔细检查,发现那块小斑秃还是心形的。
“还是个小秃子”,他说。
跟着他走了就是他的小狗,陈里用食指轻轻点一下它湿漉漉黑乎乎的鼻头,花两秒钟给它起好了名字。
“毛毛小秃子。”他用虎口托着小东西的前腿把它举起来,欺负人家听不懂也不会说话,“……你是不是小秃子,嗯?”
毛毛吚吚呜呜地努力凑过脑袋,想用小舌头舔他的鼻尖和脸颊,陈里不动,恶劣地举着它在原地,嘲笑它:“你就是小秃子。”
但是我给你取了一个厉害的名字,缺什么补什么,跟着我,你以后就不是小秃子了。
因为毛太脏太乱让人看不出它是什么品种的小狗:“……呜汪!”
夏天的雨总是来势汹汹,霸道地笼罩住整个人间,到处都是风和雨,除树木之外,一切都褪成灰白色。
陈里的视线左右游移,懒懒地旁观这个灰白色的世界,注视着灰白色的尽头逐渐浮现出一个黑色的身影,在强劲的雨势中逆着风雨,越靠越近,越靠越近。
黑伞下的男孩用前臂挡着额头,身体前倾,奋力地大步向陈里来。他在说什么,陈里仍然听不清,但这次他看清了这个人的脸,他有一双明亮圆润的笑着的眼睛,很亮,让陈里的世界也有了点光彩。
陈里一骨碌站起身,走到屋檐下,不自觉地继续往外走,终于听清了他的话。
那个男孩摇摇手,担心地大声说:“——喂!你别出来啊!我会去找你的,你等我就好啦!”
--------------------
第79章番外·爱哭鬼
陈里放下球拍到观众席喝水,顺便从背包拿出手机看时间的时候,距离陈珂贤一口气给儿子打了三个电话,全都响铃到自动挂断,最后忍无可忍在微信上发了一句“回电话!”已经过去了三十分钟。
他看完消息,下意识熄屏,目视前方,默默回想了一遍早上出门前有没有把从端午那里抢来的电动小鸡放回去,拆了他爹的剃须刀有没有装好,答案是他明明记得都有。
张胜背着球拍,搭着球网远远地喊他:“里哥,把我水也扔过来!”
陈里给陈女士回拨了电话,正把手机贴到耳边,闻言把他的饮料放倒,往球场中心方向踢了一脚。饮料瓶一路咕噜咕噜滚到脚下,张胜弯腰捡起来,把瓶子夹在腋下,两手食指和拇指对陈里动感比心,后者看完眼不见心净地转开了脸,留下一个写满嫌弃的后脑勺。
“切。”张胜放下手。
陈里转开目光,下一秒就看到某个身影。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爱情的发生,他总是能在最拥挤的人群里一眼看到林峥。
他穿宽松的t恤和运动短裤,一手拎两瓶宝矿力,一手拽着自己运动背包的肩带,站在入口处抬起头,目光在场馆里逡巡。
陈里举起手臂,对他挥了挥手。
他注视着林峥向自己大步走来,耳边的电话响了几声,正好被接通,陈女士压着声音,很简短地问他:“在哪呢?”
陈里一愣,乖巧回答:“市体育馆,和同学一起打球。怎么了?”
“妈妈刚刚接到你们学校的电话,”电话那边传来尾音打飘的陈述,“张老师和我们说,你高考成绩已经能查到了。”
“……这样。”他脑海里掠过一个模糊的念头:公告上写的放榜时间应该不是今天吧。
是哪一天?反正他记得不是今天。
他目光所及之处,穿白上衣的少年正跨越整个明亮的体育场,由远及近。陈里怔怔看着那个身影,心跳因这通电话而无预警地瞬间加速,血液奔涌时,牙关都打战,只下意识发出一声应答。
“你这个小屁孩,”陈珂贤在电话里大声数落,“留电话为什么不留自己的?吓死妈妈了,我心脏能受得了吗?”
陈里是听到下一句才发现原来她是在虚张声势:“都过六百了!多十多分!”
“没有白辛苦,没有白辛苦。……我们五四,现在你想读哪里的医学院都可以了。”说到这里,她终于泄出一点哭腔,不住地满心后怕地喃喃。
体育馆四周是高高的天窗,陈里的四周在她的话音落下后变得极静,直到一枚树叶从高高的枝头坠下,被风吹进室内,打着转降落在他面前,发出不重的一声轻响。
环境重新喧杂起来,林峥跨过最后一步距离,走到他面前,抬手抹掉抹着额角细汗。
哦。他看着对面的人,脑海里浮现的第一个念头是:我算过,最差的结果,我要拿到多少分,才可以靠数竞奖项走综评读s大医学院,只能读五年制。
……现在这分,已经多得多了。
这分多多了。他握着手机的手指开始发抖,咬着牙,隔着电话对妈妈说:“别哭啊,我都考这么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