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斯回向钟客行敬重地道:“老师,我回来了。”
听见了斯回熟悉的声音后,那三年像从没存在过。钟客行热切地拍拍他的脊背,说了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那句“回来就好”,又紧接着问,“见过你母亲了吗?”
“昨天见过了。”斯回眼里泛起了一抹安心。
“师傅可说了,今晚咱们得喝到月隐天明。”叶轻鹤说着手上还比划了下畅饮的姿势。
“那是自然,无酒如何话当年?”钟客行大笑。钟老除了在新闻工作方面对人要求严厉,生活上其实是个很随性豪爽的人。你犯什么错他会直言相告,气上头了还可能骂两句脏话,但骂完又不厌其烦地教你。你若提出与他不同甚至相反的见解,他也不会妄自尊大,而是认真倾听与你探讨,可谓虚怀若谷。
还未来得及畅言,金薇敲了敲玻璃门道:“打扰你们师徒相聚笑谈了。这是后天面试的流程,钟老您和叶主播看看有没有不合适的。”
“好,麻烦了。”叶轻鹤接过金薇递的文件。
钟客行侧身向陆斯回介绍道:“这是咱们台资深新闻制片人金薇。”
“你好,陆斯回。”陆斯回伸出手去。
“早有耳闻,金薇。”金薇回握,她来就是为了谈关于他入职的事,说道:“正好有事要和你详谈,能否借一步?”
“当然。”
叶轻鹤和师傅核对面试问题,金薇引着陆斯回去了一间会议室,两人隔着桌子相对而坐。
“过场免去,我们直奔主题怎么样?”金薇留有齐耳短发,着装干练,始终面带笑容,可眼里却没有一丝笑意。
“请讲。”陆斯回目光坦荡。
“我对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导致你进监狱、钟老和叶轻鹤因为什么与二台分道扬镳来到四台,并不感兴趣。”金薇边说边把玩着手中的钢笔。
“也不在乎你利用四台重返新闻界,是为了复仇还是有其他目的。”金薇话虽这么说,但目光始终在陆斯回身上游移,试图看穿他的心思,“我只在乎【新闻追踪】的发展,以及你能为它做什么。”
“说白了【新闻追踪】就是在速说上注册一个账号,从争收视率变为争点击率,电视直播变成网络直播,唯一不同的是,我们要追踪到‘新闻结局’。”金薇放下手中的钢笔,“你知道四台是靠什么起家的吗?”
“电视剧。”陆斯回道。
金薇眉梢微挑,笑着说,“就像所有电视剧都有结局,新闻也要有。观众看过太多某官员涉嫌滥用职权罪被逮捕这样的新闻,但之后他们却再也搜索不到任何审判信息,这怎么可以呢?”
“所以用个不恰当的比喻就是,我要把【新闻追踪】做成一档好看的‘电视剧’。”金薇把桌上的钢笔推到桌中央,将笔盖那头旋转至陆斯回的方向,“可光好看不够,你要做的,是让四台发布的新闻永远都是最接近真相的那一家。只是不知道,你这把刀还利不利?”
“出鞘即可知。”陆斯回伸出手臂,将钢笔转平,笔盖头指向两人中间的方向,“新闻从来不是靠一个人就能做成的,靠的是团队,制片人、主播、编辑部、评论部缺一不可。”
他将手指移向笔盖头前的桌面,轻点了两下,“更缺的是,能感知事件脉搏的新闻调查员。”
“后天的面试,我们会努力找到这样的人。”金薇也赞同,点点头后给了钢笔一道轻力,钢笔随之旋转起来,她略显迟疑地说:“于你个人来说,台里经过各方面考量,不会给予你任何职位也没有报酬,经你手的新闻也不会署你的姓名。”
伴随着旋转的钢笔与桌面发出光滑的摩擦音,金薇想,若之后哪怕因陆斯回的身份东窗事发,生出什么事来,四台还是能尽快摘干净。就算事出会有负面新闻,但不用几天就会被人很快遗忘,只有陆斯回从无名无份的人再次沦为弃子。比起他能为台里带来的价值,这点险是值得一冒,可单凭他的能力就能让台里下此决定吗,金薇觉得不太可能,怕是他与某个高层达成了什么私人协议,才会来到这一步。
“我知道。”陆斯回说得淡然,让人猜不透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无可奈何。
他的情绪像被锁在了一间防卫严密的屋子里,屋外的人察觉不出一丁点儿起伏波动,也看不到屋内是否刻满了深深的划痕。“看来台长已经和你商讨清楚这件事了,我就不必多言。”金薇收回钢笔站起身,不再试探,转顰为笑,正式伸出手对陆斯回道:“欢迎加入南城四台【新闻追踪】。”
“合作愉快。”陆斯回离开会议室后,回想着初入监狱时,他就谋划好了自己该何去何从。只是游走在这万丈之上的钢丝,一不小心就会落个粉身碎骨,他要有勇,也要有谋。
望着他的背影,金薇揣度再三。陆斯回整个人都太过冷静,太过克制,让她无法延伸话题,探出他与高层究竟交换了什么利益。他手里到底握着什么棋子,能让高层即使冒着风险,却还是安排他进入电视台呢?
而这个问题也同样不停盘旋在钟客行的脑海中,他追问了几次叶轻鹤,叶轻鹤也一直绕开话题,直到这晚陆斯回将实情亲自告之。钟客行在得知答案后,嘴唇紧闭,手掌覆在膝盖上弯坐着,静默半晌,哀叹三声。
闻此叹息,陆斯回满腹愧怍,别无他法,接下来,他往后的每一步都会如虎尾春冰。他就宛若那光下的影子,怎么照,都照不亮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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