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下悬崖的那几日让人怎么忘都忘不掉,即使再努力,也无法忘记。陆斯回永远记得:
16年7月5日晚上11点,案发前一天。
夏日热浪滚滚,即使已经入夜,热气依旧蒸人,整个办公楼层只剩斯回与轻鹤二人背对而坐,漆黑一片中,亮着两盏橘黄色的明灯。
“喏,帮我把这个转交给阿莱。”轻鹤后退了下旋转椅,手里拿着一个长方形的礼物。
陆斯回停下手中的笔,侧目看到包装精致的礼物,手接了一下,转身问,“这是什么?”
“阿莱不是九月份就要念大学了吗,我送她的大学礼物,你这当哥的可没权利拒绝啊,赶紧拿回去。”轻鹤说着站起身,伸展了下身体,还听到了骨头的声响。
斯回的妹妹陆光莱,是个勤奋又开朗的女孩子,今夏六月份高考,月底成绩下来后,和他哥当年一样,稳稳将高考状元这个头衔收入囊中。母亲安月还请来了厨子,摆了几桌酒菜,请街坊邻里来吃酒,来人都说陆家祖上显灵,寒门也能出贵子。
陆斯回也站了起来,把礼物放在了桌子上,浅笑道:“回头叫上迷舟,咱们四个吃顿饭,我让阿莱当面谢谢她轻鹤哥。”
“成啊,迷舟前几天还说想阿莱了,要不就后天7号,不正好是你生日吗?”轻鹤觉得快下雨了,又闷又热,提议道:“下去抽根烟?”“走。”陆斯回手里抓了打火机和烟,两人没坐电梯,从楼道里下的楼,刚出大厅,果然一阵疾风过后,便是滂沱大雨,浇灭了地上的灼浪。
南城素来多雨,要么是淅淅沥沥和梅雨季似的下好几天,要么就是突然狂风骤雨,早就见怪不怪。
站在大厅门檐下,点燃一支烟,陆斯回感到凉风习习,听着阵阵雨声,缓缓吐出一口烟雾,声音沉沉的,“想恋爱了。”
叶轻鹤先是一愣,而后又笑了起来,一下就来了劲,“怎么,要26了,感受到年龄危机了?”
“对,想起来了。”轻鹤抽了一口烟,“记不记得大学的时候,你说要跟爱的人一起听雨声,原因还没告我。”
烟草的苦涩味飘散萦绕,潮湿的雨气弥漫开来,陆斯回眼神温柔,嘴角微微上扬,语调里多了一分认真,嗓音暗哑,“雨声,就是余生啊。”
就如同今夜一般,雨水将远处浓绿的树叶打湿,苍翠欲滴,雨声变得更大了些。无数次,陆斯回听着这样的雨声埋头读书,在窗边的书桌上伏案写作,或有时狼狈地奔跑在南城街道上躲雨,每每这时,他都会觉得时间变得缓慢而静谧。当他独自一人随着雨声穿梭在年又一年的四季时,他时常会想,自己会在何时何地,哪个街角,遇到一个深爱的女人,然后同她一起走完余生。
“会找到的。”轻鹤捻灭烟,这些年斯回身边不乏追求者,可总是没碰到个心动的,“要遇着了,你怎么着?”
“废话。”陆斯回又打了下打火机,点燃一支烟,“当然是追啊。”“万一人当时有男朋友呢。”轻鹤使坏。
陆斯回哐当一声扣住打火机盖,没半点犹豫,“那也追!”
轻鹤眼眉含笑,接着闹,“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啊。”
夜里,他们听着雨声到了凌晨,回去工作时,轻鹤没来由地忽地问了他一句,“斯回,你有想过我们为什么要做新闻撰稿人吗?我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反复在想这个问题。”
斯回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思考了很久,然后在本子上写下了一段话。
16年7月6日下午4点,案发前四个小时。
这日台里上下都有些躁动不安,因为晚上大家要出席南城各家电视台联合举办的颁奖典礼,皆无心工作,台里也早早给了准假,三两结伴商讨着穿什么礼服,有没有可能获奖。
下午阿莱给斯回打了个电话,接起就听见了阿莱愉快的声音,“哥,明天就是你的生日了,咱们怎么过呀?”
斯回和轻鹤正在家挑着西装,他快速安排了下,“明儿中午跟你轻鹤哥和迷舟姐聚一下,晚上咱们再跟妈去逛逛,给你和妈买几件衣服,还有你上大学要用的东西。”
“哥,是给你过生日,不是给我过生日。”阿莱在那头吃着冰淇淋,嘴冰得说话含糊,她在树荫下走着,要去找好朋友白橙。
陆斯回一手打着领带,笑道:“你高考完还没给你奖励呢,过两天我请个假,带你和妈妈去迪士尼,你不是一直想去么?”
“真的嘛!”阿莱音调欢快地扬起,“可你工作一直很忙诶,有时间吗?”
“甭担心,这次一定会请好假带你去。”陆斯回承诺道。
“哇,哥,我太爱你了!”阿莱开心地跑了起来,连烈日都不怕了,白色裙摆随风飘逸着,“我要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分享给白橙!”
斯回听到了她跑步的声音,“你慢点儿,别跑,是要去找白橙玩儿吗?”
“哦,对。”阿莱听话,停下脚步,骄阳炙烤着柏油路,隐隐闻到了沥青味,“今天晚上我要陪白橙去参加一个高中同学办的聚会。”
“高中同学啊。”斯回想他们高中毕业,自然是有很多聚餐的,便说道:“那你到了聚会地点,给我发个定位,晚上早点回家,有什么给哥打电话。”
“你放心啦。”阿莱穿过了马路,快到达了目的地,“我要到白橙家了,要先挂了啊。”
“好,开心玩儿。”斯回打好领带,换西装时,呛了一下嗓,咳嗽了两声。
“哥,你要少抽点烟喔,对身体不好。”阿莱挂电话前,最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