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学玉有那么一瞬间,就想要抛下这两个人,跑去文渊阁找先生和学长哭诉自己的不容易了。
“二位!二位!”邹学玉扯着已经变得有些沙哑的嗓子,冲着钉在码头上无论如何都不肯离去的马哈木和范虫两人:“二位不过是因为些许的误会起了冲突,此地人多口杂,我等还是去礼部备好的四方馆歇下,再说此事可行?”只要人去了四方馆,那就不管自己应天府的事情了。
烫手的山芋,也就能丢出去了。不管朝廷到时候怎么处置,都和应天府无关。
可是邹学玉的劝和,并没有进到双方耳中。龙湾码头上,两帮完全不同于明人的团伙,各自用着三方谁也听不懂的话,对着对方热情的诉说着各自的祝福。
甚至于,双方各自带来的护卫,已经开始竖起各自的兵器,似乎是想要赠予对方,以示友好。
只是双方似乎都不愿意接受这份馈赠。全然没有给这位应天府知府插嘴的余地。
应天府同知在脸色紧绷,站在知府身边,时刻警惕着热情高涨的双方人马,会因为高涨的热情而产生肢体上的接触,自己好立马将知府大人给拉开。
“知府,您别急,至少先别急……”应天府同知眼神警惕的盯着前面的两房人马,不断的回头看向身后的外金川门。
邹学玉回头拉住同知的手臂:“都通知那些衙门了?”同知连忙开口回道:“礼部、吏部、四方馆、兵马司、鸿胪寺、锦衣卫、行人司、通政使司全都派人去通知了。”
“怎么还有锦衣卫的事情?”邹学玉皱起眉头,有些疑惑。同知低笑一声,挪动脚步拉近了和知府的距离,小声道:“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孙成,当初是从太孙殿下身边出去的。锦衣卫知道这件事情,殿下自然也会知道。下官是觉得,今天码头上这件事情,最后还是要一层层送到殿下那里,何不如早点让殿下知道。”上元门外连通玄武湖的水道还在挖掘之中,这是应天府今年最大的政治任务。
除了挖坑还是挖坑。不光光是邹学玉想要早点将眼前这两个烫手山芋给丢出去,知府衙门上上下下到场的人,又有谁不想早点摆脱了这桩湖涂事。
本就日益繁忙的龙湾码头上,因为马哈木和范虫这两帮人的对骂,早就吸引来了无数好事者围观。
明人少有懂外语的。正当邹学玉急的心火中烧时,人群中却是忽的传来一阵高呼。
“用咱们大明话!”
“说官话!”
“不会骂,俺们教你,骂他娘希匹!”
“……”这帮好事者,看热闹看得不过瘾,竟然开始鼓动着瓦剌人和洋人用大明官话对骂,甚至还教他们怎么骂。
邹学玉一时间血涌上头,双眼怒视了过去,试图寻找到究竟是哪个混账娘希匹。
但是。不论是瓦剌人还是洋人,今天都格外的听劝。只是盏息的停顿之后,热情洋溢的瓦剌人和洋人,立马就转换了另一种风格。
“区区欧罗巴人,可敢和我们冲阵!”
“你们这帮瓦剌人不过是被我大明赶走的丧家之犬!”
“呵忒!信不信我瓦剌铁骑,再次踏上你们欧罗巴的土地?”
“有本事你们过来啊!自从孛儿只斤·铁木真死后,你们蒙古人的马蹄早就已经软了。我大明如今统治中原,你们这帮软脚马就是丧家之犬,今日前来我大明,是否是要和我大明皇帝陛下屈膝求活?”
“哇呀呀呀!小小红夷,拔刀吧!”
“你敢杀大明的官?”曾曾曾。终于,马哈木拔出了腰间的弯刀,怒视着竟然将自己真的当成了明人,口出狂言的范虫。
从原本发生冲突到码头上的兵马司官兵发现,进行阻拦这段时间里。原本还完好无损的范虫,整个头发散作一团,左眼上顶着一个大大的黑圈,嘴角裂开一条细小的伤口,擦去血水之后在脸上留下一道浅浅的血渍。
而他正八品巡欧监察使官职带来的苍蝇绿官袍,也沾满了污渍。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身上是一团黑一团灰。
然而面对着亮出弯刀的马哈木,范虫这个夷商竟然丝毫不惧。也不知道他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是不顾身边护卫的劝阻,伸长了脖子,上前两步,用自己的肩膀抵住马哈木拔出的刀尖。
范虫脸色狰狞,透着一丝疯狂:“有胆,你便刺进来!”马哈木愣住了,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时时刻刻都在扯着大明虎皮的红夷竟然有这般大的胆子,只身抵在自己的刀尖之下。
范虫此刻却是愈发的疯狂,双眼因为激动而充血发红,不满一道道的血丝。
他在马哈木的注视下,再一次提起脚步。他缓缓的抬起脚,又缓缓的落下,落地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