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便见江沐辰方才面对曲炎时的满面冰霜早已破冰,两道黑浓的剑眉早已拧起,冰冷嗜血的眼眸中隐藏着极深的担忧与兴奋,就连方才出口说出‘楚王妃’三字时的语气,亦是带着些微的颤抖。
宁锋听之,心头大震,双膝立即跪下,恳请道:“皇上,楚王妃只是一个女子,您可不能为了一个女子而放弃整片江山啊。咱们如今正与楚王海王进行交战状态,西楚四面的战争也已拉开序幕,咱们已没有更多的人手去捉拿楚王妃。更何况,皇上新君登基,德行极为重要,岂能为了一个女子而让天下人……”
江沐辰岂会料到自己的一番话竟引来宁锋这么大的反应,心头压抑的怒火瞬间爆发了出来,不等宁峰将规劝的话说完,便见江沐辰一手猛地拍向桌面,一手指着宁锋怒道:“朕何时说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整片江山了?宁锋,你是不是认为自己跟着朕这么多年,朕就不敢杀你了?”
宁锋低头听着德夕帝的怒骂,面上皆是惊惧之色,只是眼底神情却坚定如一,不畏皇权开口规劝着江沐辰,“皇上,微臣绝对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微臣跟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皇上的心思,微臣还是略知一二的。可不管皇上心中多么喜欢楚王妃,现如今她始终是楚王的妻子。您若是对她做了什么,天下百姓定会认为皇上是为了楚王妃,这才向天下宣称楚王为叛贼的。皇上,您的一世英名,可不能坏在一个女子的手上啊。”
宁锋越说越激动,心中亦是决定绝不能让皇上在这件事情上犯糊涂。
当初太后为了在辰王身边安插眼线,让西靖帝给辰王指婚,赐婚辰王与云相府千金云千梦。
辰王好不容易让玉乾帝收回了西靖帝的圣旨,解除了他与云千梦的婚约,怎能在事后又反悔?更何况,云千梦如今已是楚王正妃,若是与皇上之间传出闲言碎语,这对还未坐稳龙椅的德夕帝而言,绝对是致命的打击。
“够了。”一声含着怒意的低吼自江沐辰的口中呼出,只见他猛地站起身,手指着宁锋怒道:“如何坐稳这江山,还不需要你来教朕。你只需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便可,朕的事情,你无需指手画脚。”
“皇上……”听完江沐辰的话,宁锋震惊地抬起头来,正要开口,却见江沐辰举起手让他闭嘴。
江沐辰闭上双目,用力地深吸几口气,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半晌才对宁锋开口,“宁锋,朕心中明白,你所做的一切,均是为了朕好。只是,朕提起云千梦的事情,也并非完全是为了她。宣武将军已命人前去那山谷查探,并未发现太妃的踪迹,且整座山谷中,唯有一处的房子是被尽数烧毁的,这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事情,只怕只有逃出山谷的人才知晓。而偏偏这时候发现一辆逃走的马车,若朕的猜测没错,云千梦定是带着太妃一同离开的。太妃为了朕吃了这么多的苦,你以为朕不担心吗?”
“皇上……是微臣错怪了皇上啊……”宁锋没想到这里面竟还有这些的事情,一时间脸上红白相交,只觉自己误会了皇上,竟将皇上想成那种贪图女色的男子,心中对德夕帝亦是越发的愧疚了。
“你且起来吧。”江沐辰自是明白宁锋的忠心耿耿,方才盛怒的口气也渐渐缓和了下来,轻声让宁锋起身。
“皇上……谁在外面?”宁锋正要开口说起元德太妃的事情,神色却突然一凛,迅速转身朝着帐外走去,手中长剑已出鞘,猛地挑开营帐的帐帘,却看到曲炎捂着臀部龇牙咧嘴地立于营帐外。
“曲大人,行刑已经结束了?”宁锋冷目盯着曲炎,对于此人则没有半点好感。明明是曲家人,但为了与曲凌傲争夺辅国公府侯爷的位置而投靠皇上,这种背叛祖宗之人,最是让宁锋反感厌恶。
宁锋的突然出现,让曲炎吓了一大跳,看着指向自己的剑尖,曲炎忍住身上的疼痛,讨好地问着宁峰,“宁侍卫,微臣已经受完刑,正要向皇上禀报呢。”
见曲炎一脸扭曲的笑意,宁锋的眼底瞬间划过一丝厌恶,语气冰冷道:“我自会告知皇上,曲大人受了伤,还是回自己的营帐歇息吧。莫要再呆在这里,否则我手上的剑可是不认人的。”
“是是是,微臣知道了。”曲炎却仿若看不到宁锋对他的冷淡,依旧是笑得灿烂,随即才扶着自己的腰背一瘸一拐地离开。
宁锋盯着曲炎的背影,直至他走远,才放心地收起长剑重回营帐。
“外面出了何事?”此时的江沐辰已是放下了云千梦的事情,再次立于帐内悬挂着的羊皮地图前,研究着作战的方案。
“曲尚书的十军棍已经行刑结束。”简明扼要地提了下曲炎,宁锋并未多说外面的事情。
见德夕帝此时正专心地研究着地图,宁锋想了片刻,还是低声开口道:“皇上,曲炎一心一意想将曲景清送入宫中为妃,皇上为何总是推脱?曲尚书今日那番话虽带有私心,但仔细细想,却还是有一定道理的。当初玉乾帝不也是为了维持朝中势力的平衡,从而拉拢各大士族,更是将容蓉那种商贾之家的女子纳入后宫为妃。皇上何不趁机拉拢京中权贵,也能让跟随皇上出生入死的将领们更加忠心于皇上?也免得曲炎总是惦记着宫妃的位置。”
“朕现在没有纳妃的心情。江山破碎,二王作乱,太妃又捏在楚飞扬的手中,朕岂能在这种时候纳妃?如此一来,天下百姓只怕均会认为朕是个只顾自己贪图享乐的昏君,竟连自己母妃的生死也不管不问,只怕是适得其反。”江沐辰摇了摇头,半点犹豫也没有便出言拒绝了宁峰的建议。只是那双紧盯着地图的双目中,却似乎幻化出一张清丽脱俗的容颜,让人挥之不去,久久驻在心间……
宁峰见德夕帝心意已决,也知多说无益,便换了话题,不再就纳妃一事紧揪着不放,“微臣不明白,十下军棍并不重,皇上既然无心纳妃,何不严惩曲尚书,让他再也不敢打这样的主意?”
“曲炎的小心思虽说多了些,但他这个户部尚书却是当的不错。这几个月我军后放存储的军粮充足,账册上银两也十分的丰厚,足见他有理财的本事。朕既然已经明确回绝了他的要求,掐断了曲景清入宫的希望,若是再下狠手将他打的半死不活,只怕将来曲炎也未必会真心替朕管理户部。如今西楚天下三分,就连朝中的官员也是一分为三。朕手下的谋士中虽也有精通理财之人,可唯有曲炎是最为清楚国库银两以及朝中一系列规矩的,此时正是用人之际,朕也不愿在这样的事情上与自己的臣子之间产生太大的隔阂。今日那十大军棍,就当是让曲炎长个记性,免得他总是惦记着不属于他的东西。”说到此处时,江沐辰已是拿起方才曲炎呈上来的户部折子细看了起来,只见折子里面银两走向清楚明白,各项费用均是罗列在其中,让人一目了然,只见江沐辰挑剔的双目中也浮上一抹赞赏之色。
“皇上英明。”见德夕帝在看完曲炎的账册折子后眼露满意之色,宁峰立即符合着开口。
只是,江沐辰的眉头却始终紧锁,眉间依旧萦绕着一抹担忧之色。
宁峰望之,心头隐隐知晓皇帝为何烦恼,心中合计片刻,这才低声开口询问道“皇上,既然如今已经有了楚王妃的踪迹,不如让微臣前去营救太妃?”
江沐辰游走在地图山脉上的手指微微一顿,随即转身看向宁锋,眼底却是一片冰霜……
“爹,你这是怎么了?”曲炎刚回到营帐内,便见儒生打扮的曲景清迎了上来。
见曲炎满头大汗、脸上隐隐透着一抹痛苦之色,曲景清忙不迭地在椅子上加了一个软垫,这才小心地扶着曲炎坐下,一双美眸中透着浓浓地不解,语带焦急地问道:“爹,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去了一趟皇上的营帐,竟是负伤而回?”
“哎呦,我的腰啊……”不小心碰到了坚硬的椅子,曲炎一声大叫,一张脸顿时痛苦地皱成了一团,口中不停地吸着冷气,好半晌才平静了下来。
看着面前女扮男装的曲景清,曲炎身上的痛还未退去,心中的痛却又浮了上来。若不是想让景清入宫为妃,他又岂会让女儿跟着自己前来军营吃苦?可如今几个月过去了,皇上的心思竟是扑在战事上,半点男女之情也不曾表露。自己方才刚开了个头,便被警告了一顿板子,实在是让人心中焦急。
想起方才在营帐外听到的一切,曲炎重重地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还不是为了规劝皇上纳妃一事,竟触怒了皇上,罚了我十军棍。原本以为皇上与楚王势不两立,皇上对云千梦也就没有了那样的心思。可是啊,唉,景清啊,爹明日就送你回京城外的别院。你一个大家小姐岂能总是窝在这满是男子的军营中?若是你的身份被人发现,不但你一生的清誉可就全毁了,只怕咱们一家都要被皇上问罪。你是没有看到皇上方才的脸色,十足地想吃人的模样啊!”
言尽于此,曲炎脸上已是浮现一层灰败之色,显然是对曲景清入宫为妃的事情死了心。还不如趁着如今尚未有人发现景清之前将她送走,再为她相看一门门当户对的亲事。
曲景清听着曲炎的规劝,精致的脸上却浮现出一抹讥讽,“爹爹,女儿此生非皇上不嫁。况且当初的辰王已经登基为德夕帝,女儿盼了这么久,难不成您想让女儿将后宫的位置腾出来让给别人?女儿不管皇上对云千梦那个贱人是怎样的心思,但他江沐辰是我看中的男人,我定不会让别的女子霸占了他。爹爹,你且好好的歇息吧,女儿自有主张。”
语毕,曲景清便领着自己身后的小书童跑出了营帐,曲炎想要开口叫住她,可刚一站起身,背后的疼痛便让他说不出半个字来。